楔子
是個月光昏黃的夜晚。
藉著微弱月光的照耀,在遠處山丘上,立著四名黑衣蒙面客,一雙雙犀利的眼睛正在由上往下望著聳立在黑暗中的莊院。
「記住!不留活口!」
一句陰冷的悶聲出自一個黑罩蒙面下的嘴,不需多介紹,彪然的外型既直接且明白的昭示他領導人的身份,那雙唯一露在罩外的眼睛,毫不隱藏地送發殺戮凶光。只要站在他身旁的人,均可明顯嗅出由他身上傳達出來的濃濃殺氣,沒人知道他現在心裡想什麼,因為他臉上的肌肉除了剛才嘴角因「不留活口」這句話牽動一下外,半個時辰來連動也沒動過,只有那雙專注的眼神時而看著星際,時而看著前方。
黑暗裡,所有罩子下的臉孔都在屏息等待,等待首領另外一個指示。這份等待並沒多久,在場的所有人清楚看到他的嘴唇再次慢慢地、慢慢地擴張……
「殺!」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代表至少一個生命即將結束,那邊手勢一下,更代表一場殺戮的開始……
正是月圓、人圓中秋時分,傳統的團圓日,沒人想得到原該屬於歡樂的時刻,一轉眼卻成一家人同渡奈何橋的忌日。
殷家大宅。
一個血影,首先打斷原先在後花園熱鬧的場面。
「員外,強……」跌撞過來的門房,滿身鮮血倒在第一階台階上,那個「盜」字只到嘴邊,便斷了氣。
嘻鬧中的人潮沒人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沒人來得及去瞭解,因為三、四個身手矯健的黑衣人,已隨著門房倒下的同時,進了花園開始砍殺。
原本屬於和樂融融的歡笑聲,霎時被淒厲的哀嚎起而代之,只是哀嚎聲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這場殺戮前後只花了幾個殺手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二十幾口的人家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沒受多少折磨便斷了氣。
混亂中最後倒下的是除兩三護院外,整個殷家唯一懂些拳腳功夫的莊主殷石堅,老天在他嚥氣蓋上眼的一剎那,讓他達成了這生最後的願望——在他稍逝的意識中,他看見一張與他一樣瞪大眼睛的臉孔落到地上——那是與他結髮十年剛又坐完月子的妻子,那雙合不攏的眼珠跟他同樣露著驚愕,露著不解……
只是片刻光景,殷家莊沒了人聲,絕了生氣。
終了,只剩下留滿園的陰冷與遍地屍首……
第一章
十年後
一樣是八月的黑夜。
漆黑的小徑,遠遠的,兩盞昏暗燈籠在路上搖晃搖晃著,像似醉酒的兩個莊稼男子蹣跚的走在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別提了,真背,輸的連襠襠裡的傢伙都快拿去當了,那個十三姨若不是耍老千,要不就是她打出娘胎就是賭客,那份叫注的狠勁真不是蓋的。」
「哈!哈!你算不錯了,還好能全身而退,聽說上回那個吳家老頭輸的不得不將他大兒子留在十三姨那兒過了三天才回家。」
「留那兒?哦!」那個叫老張的先是一陣微愣,接著,臉上換上猥褻笑臉,「嘿……那倒也不錯啊!我也願意這樣抵債……」
「你這把老骨頭誰會要你。」李順推他一把,「人家吳大郎可是個小白臉,正合十三姨的胃口。」
唉……
李順正說著興起,卻發現他的話被一聲冒失歎氣打斷。
「喂!沒事你歎什麼氣。」李順轉身伸手槌一記走在他斜後側的老張——這老酒鬼也不知道忌諱,三更半夜哀聲歎氣想引出好兄弟嗎?
「歎氣?你有毛病?你才沒事歎氣。」老張莫名其妙挨一拳,一手摸著被打處,另一手也不甘示弱的回他一槌:「想趁機揍人就說一句,我可不會輸你!」
「喂!喂!你怎麼來真的。」
「當然來真的,不然當傻子挨你揍啊!」
「嘿!好了,老哥,對不起,我大概真的是喝醉了。」見老張一臉怒氣,李順挖挖耳朵,心想或許真是自己聽錯了。
「你本來就喝不贏我,早醉了。」老張看他自動認罪,瞪他一眼,停下繼續往他身上槌的手勢,雙手不雅的抓抓下胯:「喂!我尿好急,得去消一消。」說著說著便往路旁牆邊草地走去。
「唉——」
又來了!李順這會兒真的又聽到一聲更清楚的歎息,而聲音又是由老張站著的那頭傳過來。
「喂!你別故意裝神弄鬼了!」這次他真的確定有人歎氣,但就是設法確定是誰。
「你鬼嚷嚷些什麼?讓我痛快的消一消可以嗎?別吵了。」
「老張!這是殷家的宅子,我看咱們還是別太靠近,換個地方尿吧。」李順開始有點毛骨悚然,酒也頓時醒了一半,他敢確定剛才真是聽到男子的歎息聲,而看老張那副德行鐵定不是他發出了,這麼看來這……這裡除了他們倆之外……真還有第三者。
「怕什麼!只是灑把尿又不是要進去挖寶藏,難不成鬼也不准人家灑尿啊!我偏不信灑給它看,喂!你將燈籠拿近些,這兒烏漆抹黑的什麼鬼玩意也看不到,等會兒老子的寶貝兒給蛇兄弟咬一口,那才真是一切玩完了。」老張仗著酒膽,根本聽不進李順的話,已經解開褲襠開始尿了。
「小心點!不管是蛇兄弟或是鬼兄弟,咱們都惹不起。」老李心裡毛雖毛,自己兄弟那麼堅持他也不好先溜,邊叮嚀著酒友邊高提著燈籠往他那邊照著。
老張看李順那股戰戰兢兢,心驚肉跳的模樣,存心嘲笑他,更提高聲調扯些渾話,「鬼大哥,鬼大妹,我老張來了,幫你們施肥來了……」說時遲那時快,原本還滿口戲謔的嘴巴,轉瞬間換成一聲鬼叫——
「媽呀!」
正舉著燈籠照著四周草葉的李順,被他這一聲淒慘的叫嚇了一跳,還來不及想腳下就往他那頭奔去了。
「老張!你怎麼啦?」難不成胯下的寶貝真的被蛇咬了?
這一上前……
「啊!」一聲更淒厲的叫聲也從他嘴中喊出。
只見眼前一個倒掛的白影,在牆內的大樹上晃啊晃,臉上那兩顆像是死不瞑目的白眼珠直盯著他瞧。
一聲尖叫還沒喊完,一個人便癱倒入草葉堆中,正好壓在早他一步昏倒在地的老張身上。黑暗中,就見一隻紙燈籠摔落地上,瞬間起火燃燒,不一會兒便成了一堆灰燼。
而夜……又恢復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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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城內,四更天。
一戶大戶宅院,門口立著兩隻頭上結紅綵球,眼上蒙著紅絲帶的高大石獅,看來,這應是個非富即貴的富豪之家,莊院裡頭四處掛滿大紅燈籠,依稀還可聽得出若隱若現的喧嘩聲,敢情這戶人家今天辦喜事?
待仔細一聽,卻又奇怪的很,這些喧嘩聲竟不是一般酒宴的鬧酒划拳聲,而是陣陣雜還來往聲與肅穆的誦經聲。
內院,一間原本陽剛味十足的臥房,現在卻被佈置的滿室通紅,門上、窗欄、櫃子,到處貼著紅色的喜字。巨幅的紅色喜悼、大紅牙床、紅燭、秤頭……加上淡淡燭光,不必多說,所有現象都讓人看得出這是間新房,一間充滿喜氣的新房。
只是——這點著龍鳳大燭,原本該是春意浪漫的新房卻像是少了什麼……
新娘?
沒錯!那個該坐在牙床上含羞帶怯的新娘卻不見其人,現在落在牙床上的只有一塊孤零零的上好檀香木牌。
新娘呢?
嵇揚雙手放身後,一次又一次的來回踱著步,眼光也一次又一次的落在床上那塊散發著微馨的靈位牌上,抿著一條線的嘴角緊的不能再緊。
這是他的大喜日子,沒有活生生的新娘,沒有熱鬧酒席,更沒有祝賀的賓客,只有可笑的紅幢,可笑禮袍,以及他這個可笑的新郎。
那個極礙眼的木牌又佔據他的視線,任他再怎麼努力想移開目光都難。唉!歎口氣,嵇揚乾脆放棄逃避,兩眼直瞪著床上。
亡妻……亡妻……
那幾個漆字像植了根一樣,烙在他腦子裡怎麼揮也揮不去。天啊!殷水瞵!我這輩子真是被你害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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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
秋風蕭瑟,狂捲落葉漫天奔飛,今年的秋夜好像變得出奇的寒冷,還不到入冬就已經開始讓人感覺刺骨。
此時,夜已低垂,閃掩的月光透過空氣中淡淡薄霧,將一群鬼鬼祟祟的小人影投映在斑剝廢墟的外牆上。
黑暗中,所有人似乎還嗅得出當年那場慘絕人寰的血腥,殷家府邱依舊冷零零的矗立在它原本的位置,若大的宅邸因那一排排茂密的相思樹而顯得更加高聳更加陰森。只是物換星移後,現在這個地方卻出現異於往常的一種嘻鬧。
「喂!嵇小姒,你真的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