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凰此沒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因為我跟他是一樣的,眼裡只有最心愛的女人,掛念的也只有一個人,已經再沒有多餘心思去注意別人。」他看著她,「所以,若妳生下孩子,現在的我是沒法子照顧他的,他極可能會變成另一個我,一個孤絕冷傲的傻子,可憐的孤魂。」
「鳳雛、鳳雛,別這麼說,你有我,有我,我……」
她還能陪他多久?
「妳痛嗎?」他輕問,嘴角甚至微揚起笑。
冉凰此噙淚不能語。
「妳為我而痛嗎?」他將她拉進懷裡,動作輕柔,很輕、很無奈地說:「為我痛吧,為我掛念吧,別丟下我一個人,我呀……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
他歎氣,明明是笑著,看在冉凰此的眼裡,卻是在悲泣。
「我還在呀……」她的聲音有了哭腔。是要逗他笑的,為何他都不笑?
「妳能為我停留多久?」他問。
她無法回答,淚流滿面。
李鳳雛吻去她的淚,笑得很艱澀。「別哭了。」
「我們去看蘭花好不好?娥常說,天亮應該會開花。」環上他的頸項,她抹掉淚,愛嬌地蹭著他的頰。「然後,明天我們再去看看梅花開了沒,後天我們到園子那邊堆雪人,大後天,叫則影為我們煮麵,再大大後天,我們撐傘來段浪漫的雪中散步,然後然後……」
她不斷地說,不斷預約一個又一個明天,說得一點都不心慌,因為她真的希望可以有那麼多明天。
「好。」李鳳雛緊摟著她,替她抓了件厚襖搭上,淚,一顆顆的,全都掉在心裡面,不讓她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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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雋獨自一人坐在金雀殿上,斂眼深思,面有無力感和深深的內疚。
「皇上。」
聞聲,他緩緩抬眼。「小順子?」
「怎麼這時分,皇上還未就寢呢?」
「朕睡不著。」
「是什麼事教皇上煩心了?」小順子走上前,遞上一杯溫茶。「前幾日良鳩殿重建完工,皇上不是開心得很嗎?」
「是啊。」那時確實是開心,如今……眼見皇嬸日日體弱,整個人消瘦得不復當年,他這受人照顧再三的人,如何能不痛心?
凰此猶若他的親姊,凡事為他出頭,如今她有難,他卻幫不了她,他這皇帝呀……窩囊。
「說來,皇宮內三十年來,這是第二度有宮殿重建,但這一回重建的速度可是快多了。」
「第二度?」李雋沉吟著。「第一度是在什麼時候?」
「約莫在二十一、二年前吧,宣德皇用了三年的時間重建被縱火的鸞鳳殿,而後恍若是心願已了,便駕崩了。」憶起往事,小順子便覺宮內特別無常,令人不勝欷吁。
「鸞鳳殿?為何朕沒聽過這殿稱?」不知為何,他的心猛地震跳。
「皇上沒聽過是正常,竣工時,皇上還未出生呢。」
「可朕也沒見過鸞鳳殿。」他可是在後宮長大的,後宮有哪座宮哪座殿,他豈會不知?
「這連奴才都不知道呢。」
「嗄?」已竣工,卻不知在何處的宮殿?
難道說,這就是他百尋不到的謎之宮殿?!
「小順子,難道宮內完全無人知曉此事?」他再問,心急如焚。
小順子付了下。「皇上若想知道,可以問內務總管,畢竟他可是侍奉過三朝皇帝的,這三十年內的事,他無所不知。」
「是嗎?」李雋清俊眸子綻露異采。「小順子,立即差內務總管覲見!」
「可皇上,再過兩個時辰就要舉行元旦大禮……」
「朕的命令,你敢不聽?!」他微惱低咆。
「奴才遵旨。」
小順子立即朝殿外狂奔而去,李雋再也坐不住,在殿內不斷團走著。
也許、也許那鸞鳳殿,正是能解救凰此的宮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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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亮的天際,靛藍襯出滿天迷茫雪絲,靜謐的冷宮,只聽得見雪花堆棧的窸窣聲,廊旁火盆的啪啦聲,蘭花羞澀輕綻的聲響,和冉凰此細微的呼吸聲。
殿外長廊上,李鳳雛單腳盤起,右腳弓起,右臂橫到右膝上,讓她可以舒服地把臉貼在他的肩上,把大部份的重量都偎在他的臂上,讓他可以身上披風擋去外頭的風雪。
他靜看風雪,等待花開,卻瞥見有人冒著風雪而來,大步流星。
人影尚未逼近,李鳳雛已凜目警告,那人立即放輕了腳步,輕點上長廊,單膝跪在兩人面前。
「王爺。」來者是則影,清俊的臉竟有壓抑不住的驚喜。
「怎麼來了?今兒個元旦大禮,皇上不是要賜你官職?」李鳳雛沉問,注意到他難掩的喜色。
「王爺,皇上找到鸞鳳殿了!」
他一呆。「鸞鳳殿?」
「正是王妃想找的宮殿。」
李鳳雛濃眉揚起,「鸞鳳殿早就不在了,怎麼可能找得到?」他不解,但內心仍是竄起快要不能壓抑的激越。
鸞鳳殿的徽飾……是展翅的鳳,尾翎相當長,似乎和凰此所敘述的相似,當初沒有聯想到,是因為在他的記憶中,鸞鳳殿早已經被火給焚透了,此時只剩廢墟,她怎可能是打那兒來?!
「屬下也不是很清楚,皇上說,宣德皇在約二十年前重建鸞鳳殿,就在圈子後頭,皇上原本是要親自來一趟的,但因為皇上待會要主持元旦大禮,所以要屬下先來通知王爺一聲,待大禮結束後,與王爺相約在圈子後。」
「是嗎?是嗎?!」李鳳雛垂下眼,不敢太激動,手卻不自覺的抱得更緊。
他望著在懷裡睡得極沉,壓根沒被擾醒的妻子,心在躁動著,卻必須壓抑,就怕期望愈高,失望會更絕。
但如果是,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鳳雛?」冉凰此迷糊起喚,發現她要是再不醒來,可能會被她老公勒死。
「妳醒了?」他嗓音透著壓抑。「抱歉,把妳吵醒了。」
「能不醒嗎?」她嫣然一笑,打了個哈欠。「唉,我怎麼睡著了?蘭花開了嗎?」
「快了。」他淺勾。
冉凰此狐疑地看著他。
「怎麼了?」他濃眉微挑,笑得黑眸潤亮。
她更皺眉。「你真的笑了。」
「不好嗎?」
「當然好!」像怕他反悔,再也不笑似的,她趕緊澄清,「只是,打從發現良鳩殿不是我能穿越時空的宮殿後,你就再也沒有真心笑過了。」
是他想通了?還是……發生什麼事?
覺得古怪地側眼探去,就見則影竟單膝跪在面前,她驚呼,「則影,你身上都是雪呢,冷不冷?」她直覺起身要替則影拂雪,然而腰間的鐵臂將她箍得極緊,她正要抗議,便見則影快手撥掉身上的雪,不敢勞煩她。
冉凰此瞪了小氣男人一眼,才回眼問則影。「怎麼來了?雋兒不是說今天有很多事要忙的嗎?」
「是……」則影原本要說,卻瞥見李鳳雛淡淡示意,趕緊換了個說辭。「是皇上要屬下過來探探娘娘。」
「那孩子。」她淺笑。「跟他說,不用擔心我,我好得很,壯得跟……」
話到一半,身後的男人竟摀住她的嘴。
「別胡說。」李鳳雛眉眸略沉地低斥,「若教天上眾神聽見了,那怎麼好?」
「嗄?」金雀皇朝有信仰的啊?說的也對,有拿香嘛。只是——「聽見又怎樣?」
聽見就聽見啊,神明都是慈悲的,不是嗎?
「若是聽見了,把妳帶走,可怎麼好?」他神色認真,恍若惱她不敬鬼神。「妳呀,不懂皇朝習俗,有些事和話,別胡亂做和說才好。」
她輕笑。「這麼嚴重?」
「別不當一回事。」他沉著臉。
「好∼我會謹記在心的,好不好?」拍拍他抽緊的臉部線條,不逗他了。
他這才面色稍霽。「要不要再睡一會?」
「好。」她還困得很呢,像是一輩子沒睡覺似的,一旦閉上眼,就很難再張開,每次醒來,總要她費上九牛二虎之力。
「晚點……咱們出去走走。」他沉吟了下說。
「出去走走?」她覺得古怪,很想再追問,但周公又來了,這回連棋都擺好了,只好等她睡醒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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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鳳殿?」瞪大眼,冉凰此覺得這名稱有點熟悉,像是在哪聽過。「等等,是不是你母妃的那一座宮殿?」
「嗯。」李鳳雛細心為她穿上厚襖雪帔,把最保暖的行頭都替她搭上。
「我們去那邊做什麼?」
「去了,妳就知道。」最後,替她戴上雪帽,連小巧耳朵都細心地以雪帽邊緣覆上,而後再將她一把抱起。「若是我跑得太快,妳覺得不舒服,記得說一聲。」
冉凰此正想要問,豈料這人居然連通知一聲都沒有,就突地跑起,不由分說地躍過冷宮高聳圍牆,害她差點咬到舌頭。
有沒有必要這麼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