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雛總算鬆了口氣,驀地發現,她竟是坐在床邊。
「妳的腳能動?」他突問。
冉凰此微愕,仔細審視著他,而後緩緩扯開有幾分誇張哀怨的笑。
「你忘了?我只是腳麻了,你替我揉了好半晌就好啦,後來咱們還拜了堂,喝了合巹酒,你怎麼不記得了?討厭,你想不認賬嗎?告訴你,來不及了,你已經是本宮的人了。」
「是嗎?是嗎……」他的腦袋一片混亂,搞不清楚惡夢到底是從哪一段開始。
夢中的她,無法動彈……那會是未來的景像嗎?
他能為她做什麼?除了眼睜睜看她死去,他還能做什麼?!
冉凰此瞧他眸色飄忽,馬上捧住他的臉,吻上他的唇,由輕轉重,一次印得比一次還用力。
「凰此?」他驚詫。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地接近他。
「你是不是嫌棄我啊?」她撒嬌,用很軟很細的童音,喚回他的注意力。
「怎會?」
「若不嫌棄,為何咱們洞房花燭夜,你碰都不碰我?」她一字一句緩聲而道,要替他拉回一點一滴的記憶。
怕是夢境太寫實,嚇得他記憶模糊了吧。
「我……」他傻傻任她軟軟的唇印上他的,輕輕回應,慢慢想起來,拜堂那晚,她雙腳無力,他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替她揉腳,則影則去弄了更多火盆讓殿內更溫暖,而娥常則燒熱水替她敷腳,雋小子在旁陪著她閒聊,不讓她害怕。
對了、對了,一個時辰後,她便站得起來了,推算是她睡姿不佳,壓麻了腿,而後就沒再發生過了。
那晚,他因為擔心而不敢碰觸她,怕她羸弱的身子挺不過。
「嫌我沒有波波相連?」看他雙眼漸漸有了焦距,冉凰此才退開。
「胡扯。」他失笑。
「不然呢?」她逗著他,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
他雙手交握在她的腰後。「妳這樣就好,我就要這樣的妳。」
「真的?」她用鼻蹭著他的。
回復平靜,李鳳雛目色柔軟地瞅著她。「餓不餓?」
「餓∼要不是你,人家剛才就吃飽了。」她佯怒怨著他。
「走,叫則影去煮麵。」他起身,將她抱起。
「則影?」
「忘了?」他哼笑,眸帶戲謔。「妳說則影和妳大哥長得極像,而妳大哥常為妳煮麵,我現在就叫則影替妳煮麵,讓妳可以睹他思大哥。」
眨了眨眼,她雙手環上他的頸項。「好!」
房外的睋常聞言,趕緊入房替她找了件帔子披上,而則影已僵若化石地杵在一旁,難以置信地瞪著自己的主子。
「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走?」李鳳雛快步走出房外。
「可是……屬下不會煮麵。」則影趕緊跟上,向來清淡的神情竟有幾分為難。
「我教啊。」冉凰此笑呵呵地說。
「……」這種事能夠現學現賣嗎?
「放心吧∼」
正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廚房前進,卻見有抹人影從細雪中而來,冉凰此還不及反應,則影已經快一步朝那人而去。
「是雋兒嗎?」她問。
「嗯。」李鳳雛微瞇起黑眸,在細雪紛亂之中瞧見李雋笑咧了嘴,他跟著也微揚起笑。「皇上。」
是喜事,對不?!
「皇叔、皇嬸!」李雋難得激動地喊,「良鳩殿完工了!」
此話一句,冉凰此瞠圓眼,笑意褪盡。
驀地,發覺摟著自己的力道又更沉了幾分,她抬眼看向抱著自己的男人,發現他眸色燦亮,笑逐顏開。
她的心,狠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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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入夜,李雋撤下良鳩殿附近的所有內務太監和宮女,引領著一行人前來。
冉凰此抬眼瞅著上頭金色的鳥形徽飾,殿上的琉璃瓦,朱紅的樑柱,虹紗綢,金黃色流蘇,是金雀皇朝不變的顏色和形式,她總算明白,為何不管她怎麼形容,親親丈夫都無法理解了。
因為全都很像,但只要見過,她一定會記得。
很可惜,宮殿上頭的徽飾和她見到的是不同的。
不過,她還是很傻眼,不只是因為良鳩殿在極可怕的短時間內竣工,更因為,他信了。
不安地瞅向抱著自己的男人,他滿懷希望期盼的眸閃動著妖異月華,格外迷人,但若事實未果,他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了,勸了他一個晚上,希望他改天再來看,他偏要在今晚就到良鳩殿探採。
原先,她只是想讓他安心,所以隨口說說,以為良鳩殿再快竣工,也要等到過完年後,豈料……天算不如人算。
現在,要她怎麼承認,她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凰此,是這兒嗎?」李鳳雛淡聲問。
「呃……我不太記得耶。」她呵呵乾笑。
「皇叔、皇嬸,往這邊來。」李雋推開朱紅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蓊鬱闃靜的園林,後頭是前殿。
冉凰此看著裡頭的一草一木,有許多景致都保留了原本良鳩殿的原貌,讓她憶起她甫入良鳩殿時的點點滴滴。
她想念鸝兒,好想念。
走過前殿,從兩側長廊通往後殿,中央竟是一座人工湖泊,上頭架著十字橋……天啊,良鳩殿並沒有這座十字橋的,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凰此,妳瞧,妳說的那座宮殿,是不是就像這樣子?」李鳳雛壓抑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一頭霧水。「呃,是、是啊,可是……」
「接下來要往哪走?」李鳳雛不容她解釋,強硬地問。
冉凰此瞅著他,很想告訴他真相,但面對他的期待,實在是說不出口。「往後殿右手邊的房間。」
「這頭嗎?」李鳳雛抱著她,快步過橋,踏上後殿,寬敞的廳堂兩邊皆是房間。「哪一間?」
「後頭算來第二間。」
「這裡?」他停在一扇門前。
冉凰此嗅著剛完工,空氣中瀰漫的木材味,瞅著那扇門,猶豫了好一下,總算鼓足勇氣開口,「不是這裡。」
「妳都還沒打開,怎會知道不是這裡?」他依舊笑著,軟聲哄。
「因為、因為……」
「妳太緊張了嗎?我來開。」
「不是!就跟你說不是!殿前就不對了!裡頭更是下對,我瞧見的宮殿比良鳩殿還要大,而且湖泊也更大,外頭有像山壁般的圍牆,不是這裡!」她埋在他頸邊,無力嘶吼。「對不起……我騙你的,我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相信,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該給了他希望,再讓他徹底絕望,這滋味,她不是沒嘗過,她不該讓他嘗到一樣的苦!
李鳳雛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更加重力地道環抱住她。「妳沒有騙我,當初,我們只是猜測而已。」他一字一句,再認真不過。
冉凰此抬眼,瞧他眸色軟潤,滿是憐惜。
「你的意思是說……」
「我只是想,找不到地方,也許就如妳說的,時空交錯之中,也許會出現什麼契機,再沒有契機,我們就自己製造,打造一座與妳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宮殿,說不定、說不定……」
話至此,他再也忍不住失望,把臉埋在她細白纖瘦的肩上,用她來安撫自己日積月累的恐慌。
這是個自欺欺人的作法,他知道,但,他已經無計可施了。
「鳳雛……」冉凰此不禁哽咽,好心疼好不捨的輕撫他的發。
到底該要怎麼做,才能真正撫去他的不安?
她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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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之後。
「娥常,太單薄了。」冉凰此抱怨。
「奴婢不單薄,是王妃太單薄了。」娥常笑道。
她眼一挑,「……妳在笑我嗎?」
「奴婢不敢。」
「妳最好是不敢。」冉凰此學她那口子,壞壞地冷哼。「快快快,他們應該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今晚是除夕夜,雋兒以太過疲累為由離開永雀殿,帶著則影來到後宮,陪她那口子喝喝酒解解悶。
她趁空拉著娥常溜進房內,不為什麼,就只是為了要討她那口子歡心。
娥常很為難。「可是,王妃瘦太多了,馬甲綁不住啊。」
「要不,再拿點棉絮來?」
「……奴婢已經塞了不少了。」
「……」瞪著她,冉凰此很哀怨很哀怨。
「不然奴婢再去拿一點?」
「不用了。」她賭氣。
反正她那口子也說了,從不嫌棄她的。
「記好舞步了嗎?」出房門之前.娥常忍不住再多拿件帔子替她披上。
「差不多吧。」她偏著螓首回想。
不是她自誇,她記憶力真的還不錯。
「太困難的,就別做了。」
「娥常,妳真的是把我看得太扁了。」雖說,她近來體虛得很,但這麼一支柔弱無波的舞,哪來的高難度?
娥常歎了口氣,「不是娥常把王妃瞧扁了,而是怕您傷著了,奴婢萬死也難辭其咎。」
「可不可以別說得那麼嚴重啊?」她沒好氣地回答。
好像她掉了一根頭髮,就得要娥常死個一千遍來彌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