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望月歎息,繼續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忽然一陣哀怨的琴聲遠遠地隨風飄進耳畔,幽幽淒淒的曲調彷彿在訴說無盡的悲傷,一如此刻他蕩到谷底的心情。
「是誰?誰在夜闌人靜的深夜裡彈奏如此哀傷的曲子?」格薩王好奇地循著琴聲的方向走過去,琴聲越來越近也越清晰,這時候,幽怨的琴聲戛然而止,格薩王一腳跨進詠花苑。
赤珠曲罷輕撫著琴身,起伏不定的思緒久久不能平復……
當她緩緩抬起頭,赫然驚見她千盼萬盼始終盼不來的格薩王就站在眼前。
赤珠以為自己在作夢,杏眼圓睜,連眨都不敢眨一下,深怕一個眨眼,夢就醒了就破碎了,格薩王就消失了。直到格薩王一步一步走向她,她才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真的是格薩王!
格薩王真的來了!
赤珠又驚又喜地迎上去,屈膝施禮:「臣妾叩見王。」
「你是?」格薩王按著發疼的額角,完全想不起來她是誰。
「臣妾是阿札國的公主,名喚赤珠。」赤珠臉上掛著一抹笑,內心卻暗自感傷,格薩王竟然記不得她是誰,枉她夜夜為他暗彈珠淚。
「哦。」經她這麼一提醒,格薩王似乎全記起來了,他拍手喝彩:
「你的琴藝精湛,彈得真好。」
「多謝王的讚賞。」赤珠柳腰款擺上前欲扶酒氣沖天的格薩王,格薩王推開她,自個兒穩穩地走過去坐在軟椅上,閒話家常地垂詢:
「你住在這裡……還習慣嗎?」
「臣妾非常習慣。」赤珠訥訥回答,不禁感慨格薩王的這句問話,足足遲了三年之久。
「那就好。」格薩王無意久留,說完話即起身要走。
「王若有興致,臣妾可再為王彈奏一曲?」赤珠心頭抽緊,無論如何也要使出渾身解數留住他,否則,他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來。
「好啊!」他痛快答應,重新落坐。反正回寢宮也只是徒增感傷,倒不如聽聽美妙的曲子,讓自己的心情好些。
赤珠刻意挑選曲風旖旎的【鳳求凰】,但見她眼波流轉,纖長十指流暢地撫撥琴弦。格薩王以手托腮,閉目傾聽,沉醉在婉轉動人的琴聲裡……
片晌,琴鳴收罷,琮琮琴聲止息,詠花苑一片靜謐。
「王,您困了?」赤珠俯身吐氣如蘭問著。
「……」格薩王甩了甩頭,睜開惺忪醉眼,赤珠身上迷人的香味兒,誘得他體內的酒蟲子蠢蠢欲動。
「王……」赤珠偎貼在他身上,拿指腹放浪地挑逗地勾勒他俊俏的臉廊。
「你……」格薩王略顯不悅地看著赤珠,只見她笑靨盈盈,一雙奪魂攝魄的媚眼兒頻送秋波,風情萬種,格薩王不禁又痛苦地想起紅萼,內心充滿怨懟……
唉!枉他對紅萼一往情深,紅萼不但不領情,還無情地踐踏他的深情;他油然生起一股報復的念頭……既然紅萼可以為了獨孤飛鷹背叛他,那他又何嘗不可以?
格薩王僅存的最後一絲清醒意識被報復的快意吞噬,他伸手摟住赤珠,赤珠嬌呼一聲,順勢將整副嬌軀跌進他懷裡,雙手交纏攀住他的頸脖,熱情如火地湊上嫣紅的櫻唇啄吻他。
格薩王微微一怔,壓抑已久的情慾恰似洪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他攔腰抱起她,三步並作兩步衝入內室,將她放在軟榻上,俯身近乎粗暴地在一把撕開赤珠的衣襟,剝褪至臂彎。
「王……」酥胸半露的赤珠媚態橫生嬌喚著。
「該死!」格薩王啐了句,轉身背對著赤珠。
「王,您……怎麼了?」赤珠從後面圈抱住格薩王的腰,把臉貼上他的背脊。
「孤……不!不可以!就算紅萼背叛孤,狠狠傷透孤的心,孤也不可以用這種手段報復紅萼懲罰紅萼!」格薩王酒醒了大半,推開赤珠,跌跌撞撞離開。
「王!」赤珠怔傻住……
紅萼?那個來自大唐皇朝的漢族王后?
她曾聽說格薩王為了討紅萼歡心而大興土木,建築一座仿唐的華麗宮殿;她更聽說格薩王為了紅萼,不惜揮兵入侵安西四鎮。
而,剛才,當格薩王欲與她行魚水之歡時,不知怎地,猛想起這個陰魂不散的紅萼,當下視她如敝屣,一腳踢開。
論美貌論身段論才情,她自信一點也不輸紅萼,唯一比不上的是紅萼乃富國公主,而她是窮國公主,是否因此導致兩人在格薩王心中雲泥殊途?
自卑、嫉妒、猜忌,有如熱鐵烙膚般把赤珠烙得體無完膚,她惡毒地算計著:如果我能挑掉紅萼這根眼中釘肉中刺,就可以獨佔格薩王,到時候,格薩王就會死心塌地地愛著我。呃……為此,我得盡快想出一個既能讓給紅萼永遠從這世上消失又能促保全自己的計謀才行。
赤珠漏夜搜索枯腸,直至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計謀總算有了雛形。赤珠誘人的唇角勾著一抹冷笑,想著:若要執行這個計謀,首先她必須找機會親近紅萼,先博取信任後,再伺機下手。
至於親近紅萼的機會嘛……若有,她就抓緊,若沒有,就由她來製造一個。
事在人為,不是嗎?
第4章(1)
一個燠熱無風的午後。
「嗯啊。」紅萼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噥著,眼瞼顫了顫,半張眼,一個翻身又合眼繼續睡。
「王后,奴婢能不能請您甭睡了?」青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自從小喜兒被送進內務司,青兒就取代小喜兒的位置侍候她。
「哦。」紅萼不置可否,懶懶漫應了聲。
「王后,王在花廳等您睡醒呢。」
「嚇?!你說什麼?你……這奴才!好大的膽子!竟敢讓王枯坐乾等也不叫醒本宮?」紅萼一驚,骨碌坐起,低頭套上繡花鞋。
「奴婢想叫醒您,可是,王不准奴婢這麼做。」青兒為自己提出辯解。
「王來多久了?」
「大概半個時辰了。」
「天啊!王不准,你就不會偷偷叫醒本宮?!」紅萼沒好氣地想著:還是小喜兒好,懂得拿捏輕重。
「奴婢、奴婢……」青兒滿腹委屈地噘起嘴。
「你愣在哪裡做什麼?!還不快點過來幫本宮梳頭!」紅萼開口催著,覺得這個青兒簡直像個傀儡,事事都得她開口才知道該做什麼。
「是。」青兒手執梳篦,俐落地梳挽一朵油亮水滑的髮髻,斜斜插上一支珠翠步搖,一梳理妥當,紅萼顧不得攬鏡,逕往花廳疾走。
「你睡醒啦?」當紅萼的右腳才跨入花廳門檻,原本坐在長桌前的格薩王心有靈犀地抬起頭,合上書,走向朝她走過去。
「臣妾叩見王。請王恕臣妾無狀,讓您久候。」瞥見他臉上掛著很溫柔很縱容的一抹笑,紅萼惴惴不安的心這才穩定下來,同時不忘回頭瞪青兒一眼。
「不打緊。孤正好可以趁著等你時間閱讀這本書。」他揚了揚手上的書冊,已然從孤獨飛鷹所引發的不快中走出來。
「是。」紅萼瞄了眼他手裡的書,那是東漢班昭所寫,教導婦女要嫻熟婦禮恪守婦道的【女誡七篇】。
「漢族文化博大精深,孤打算把這本【女誡七篇】推廣給我寶迦國婦女閱讀。」
「王睿智。」
「孤今天來,是要你陪孤一起去探望定國夫人。」他表明來意。
「定國夫人?」
「定國夫人是孤的姨娘,她老人家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去年前往天竺朝聖,直到昨晚才回來。」
「既是王的姨娘,紅萼理應前去拜會她老人家。」
「嗯。」他很滿意地露出一臉燦笑。
「臣妾可否請王稍候一下?」
「好。」他滿口答應,拿一對點漆烏眸定定望著她……
歇午初醒的她渾身散發一股慵懶的嬌柔韻味,令他怦然心動,恨不得將她納入懷中。
紅萼郝然避開他灼灼目光,琢磨著該準備什麼見面禮去探望定國夫人……
啊!有了,她福至心靈地吩咐青兒:「你到側廳取出那尊羊脂白玉觀音,我要將它送給定國夫人。」
「是。」
馬蹄聲噠噠。
格薩王單手執轡,親自駕御一輛輕便馬車繞著蜿蜒山路往後山前進。他睇了眼坐在身邊的紅萼,但見她眸子晶然生光,興奮地東張西望。
「為什麼姨娘她老人家不住在宮裡?」紅萼忽別過臉問著。
「姨娘喜歡與人研討佛經,常有同參道友探訪,她老人家認為若住在戒備森嚴的宮裡,恐將造成訪客諸多不便,才會選擇住在後山的別苑裡。」
「姨娘所考慮的不無道理。」她點頭表示認同,這時候,馬車跑過一個大彎道後,整個視野更加遼闊,紅萼翹首遠眺澄淨如鏡的湖泊在夕陽餘暉下波光粼粼,襯托滿山遍野盛開著五顏六色的不知名野花,耳裡不斷傳來枝頭上頭歸巢的倦鳥啁啾,她發自肺腑由衷讚美著:
「好美的山光水色。」
「哦?孤原本還擔心你忘不了長安城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