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兩性作家迎風飛簽書會現場。
為了爭睹首次公開亮相的作家風采,熱情群眾將現場擠得水洩不通,已拿到號碼牌的讀者群甚至在迎風飛本人正式現身之際,差點把簽名台給衝垮。
「借過、借過,我是三十號,要排前面,請借過。」袁采芯背著裝了書的笨重背包,邊說抱歉邊往擁塞又大排長龍的隊伍前面擠去。
由於想帶來給迎風飛簽名的書太多,又礙於一人最多只能簽三本的限制,袁采芯連日來早已在家裡書櫃前篩選過多次,本來也決定好了要帶哪三本書來,卻又在臨出門前反悔,於是只好重新再選過,時間便在她反反覆覆、舉棋不定的情形下無情溜走。等她來到簽書會現場,以小魚兒力爭上游般的氣力擠到隊伍中的三十號位置時,她才發現自己遲到的行為不僅僅是給別人添麻煩而已,還替自己壞了大事!
「你三十號?我是三十一號,你可以先把號碼牌拿給我看看嗎?」一名打扮入時的小姐亮出手中號碼牌,要求擠過來欲卡進她前面順位的袁采芯拿出證明,不肯白白讓她插隊。
「我當然有號碼牌!」袁采芯理直氣壯地回答,將肩上笨重的背包卸下,拉開拉鏈,伸手往袋裡猛撈皮夾,撈啊撈——咦?皮夾……不在?
沒帶嗎?還是掉在路上了?難不成被扒走?
「你根本沒有號碼牌,對吧?」小姐冷眼看她在袋子裡翻來又翻去,弄了半天卻連張衛生紙也沒拿出來過,不禁懷疑她騙人。
「誰說的!有,我有,我真的有!」糟……到底放哪兒去了?袁采芯不死心地把袋裡的東西全倒出來,但當她確定皮夾不翼而飛的同時,也知道自己慘了!
沒有皮夾,就沒有號碼牌。
從拿到號碼牌那天起,她便將它視為跟身份證、健保卡或提款卡一樣重要的東西,小小心心地收進皮包裡,每天還特意審視幾回……
如今,關鍵時刻,皮夾放哪去了她竟完全沒概念,愈心急愈沒頭緒。
「明明沒有。」小姐冷道。
「我……」嗚,真的有!只是不知跑哪兒去了。
袁采芯欲哭無淚,臉色發白,好想死啊。
「很抱歉,你沒有號碼牌,我不能平白讓你插隊,請你離開,另外想辦法去。」小姐不留情地說,一麵攤手請她滾。
「我知道了……」從雲端掉進深谷,袁采芯既失望又丟臉,默默收拾散落一地的書和雜物,垂頭喪氣地往隊伍後頭走。
其間,她還清楚聽見許多人在她背後議論紛紛——
「她好像是袁采芯耶。」
「袁采芯?雷昶毅昭告天下的那個」秘密情婦「嗎?」
呿!明明雷昶毅昭告天下的是「目前的約會對像」,秘密情婦是報派的!
聞言,袁采心默默在心底自我糾正,卻也不想當面駁斥那些人。
「是啊,就是她。她也真好笑,既是雷昶毅情婦來著,幹嘛還拿號碼牌辛辛苦苦在這裡排隊?靠一下關係,別說三十號,私底下請迎風飛特別為她簽一百本都沒問題吧!」
「對呀,還傻傻排隊是怎樣?時間多,還是腦袋壞去……」
一路耳語不斷,異樣眼光若能射穿人體,袁采芯此時早已千瘡百孔。
嗚!是秘密情婦也就算了,偏偏不是又被人說成那樣才更覺冤枉。
都怪自己興奮過頭,臨門一腳才跌倒……
「笨蛋。」
呃?是在罵她嗎?退出擁擠的隊伍之外,袁采芯聽聞到背後有個男人的輕斥聲,不知是在罵誰,但有感於今日衰運當頭,她直覺認為那聲笨蛋就是在罵她。
於是,她自動對號入座,而且為了看清罵她者何人,還傻傻轉過身去與他打照面,此舉等於在告知對方——是的,她是笨蛋,她乖乖收下了那句笨蛋。
果然,她的第六感也十分神准,那人確實是在罵她。只不過那人不應該罵她,而該在看見她時,立刻裝聾作啞又裝瞎或掉頭而走,那才合理。
好,有人「知法犯法」,她袁采芯是守信之人,才不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於是,為了遵守等同諾言的遊戲規則,她在認出雷昶毅的那一剎那,二話不說立即回轉身舉步離去。
「袁采芯。」他不疾不徐地喊住了她。
袁采芯腳步略為一頓,隨即又走——快步地走。
「袁采芯。」他又喊,聲音很平,人沒動。
可惡!一直叫她,是想做什麼?袁采芯心裡很掙扎,腳卻很聽話地又站住。
「袁采芯。」喊第三次,他仍沒有追人的打算,只在原地等待她回頭。
遲疑著是否要回應他,在彷彿停滯的時間裡,來往人群很多,氣氛也很詭異,終究,袁采芯還是投降了,她緩緩回頭,勉強扯出一抹禮貌性的微笑。
「Do I know you?」裝傻,故意製造陌生人情境。
「沒有人會不認得自己的情婦。」雷昶毅自嘲地淡笑了下。
對於他這位已經曝光在媒體之下的情婦,他其實不至於「痛恨」或「愧疚」到真的連見了面都不打聲招呼。
幾個月來,他與她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他常常都是從報紙上得知的。
也就是說,拜八卦報所賜,不然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的私生活是那般香艷刺激。
他不算是個很看重情慾的男人,但有時,假的事情聽多看多了,確實會令他有種錯覺,以為她真的是——套句狗仔用語——夜夜令他銷魂蝕骨的風流情婦。
她不是他欣賞的女人類型,但曾幾度在夜深人靜時,會令他憶起那夜兩人的纏綿而導致他情緒迷亂,無以名狀的欲 望猛烈地在心頭翻湧撞擊,定思自問何以如此,卻無法回答自己。
「吼,說到情婦,不說不氣,說了氣死都不誇張。」袁采芯大眼一瞪,所有積壓在胸口的憤怒都往上提升貫 穿,從那美眸裡疾噴出來。
「我是覺得還好。」雷昶毅一臉平靜,不痛不癢。
「你覺得還好?」袁采芯詫異地喊出聲。
他簡直是神經病!如果他自我感覺那麼良好,當初被狗仔追得半死時,他是在裝啥清高?還要求她在媒體記者面前小心說話,莫要毀了他的清譽、拆他的台?
「你不好嗎?」雷昶毅仍一副不哭不笑的死樣子,嗓音輕淡得像沒說出聲來。
「怎麼會好!」袁采芯悻悻然地說,很有抱怨意味。
老是被追問那些無中生有的私事,即使她能不生氣,也夠煩到想去跳海了。尤其是來自家鄉的父母兄嫂、親戚朋友、左鄰右舍的關切和指責,更教她疲於應付、有理說不清,想跳海的念頭更甚。而且,最讓她生氣的是大家一面倒,都在替史威平打抱不平,儼然她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負心女……
奇怪耶,她鬧她的不名譽新聞,關史威平什麼事?她又不是他的誰,還不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堅持要一直苦苦守候她,才導致他已經年過三十五還沒結婚,這錯能算在她頭上嗎?不行嘛,對不對——
啊,白癡,想那麼多做什麼,現在應該全心跟雷昶毅這可惡的傢伙理論才對呀!袁采芯在心裡狠罵了自己一句,回神即接觸到雷昶毅那似笑非笑的怪表情,她怒氣繼續攻心,火勢瞬時加大,正想抗議,他卻丟來一句——
「很恨我?」
「廢話!當然恨你啊!你看嘛,我是無名小卒一個,也沒太大必要為了維護什麼高貴名譽而試圖去澄清不實八卦;但你不一樣,你雷昶毅是公眾人物,卻竟然悶不吭聲,任由別人怎麼誣蔑、隨便人家怎麼寫,你都照單全收沒意見,這,你這算什麼啊?」袁采芯嘰哩咕嚕,一抱起怨來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說由他人說,我問心無愧。」
除了……那一夜,他的疏忽之外,對外面的風風雨雨,他向來一笑置之。
「你身為知名大人物該反擊就要反擊,該告就告,怎麼可以逆來順受呢!」世上已經有丁丁這個難得的好人,他雷昶毅就不要再搶當爛好人了,行嗎!
「我沒有逆來順受,只是懶得跟他們計較。」
「哎呀,真討厭耶!」袁采芯跺腳,恨得牙癢癢。說得好像他寬宏大量都沒在跟人家計較,而她是雞腸鳥肚受不得氣、吃不了虧的標準小器鬼。
愈想愈火大,超不想再跟他爭辯下去。
「不要生氣。」
「怎可能不生氣……還有,你這人也太難打商量,我們都說好不小心在路上遇見了也千萬不要相認,可你今天倒行,自作多情跑來跟我打招呼,是怎樣啊?你什麼想法呀?先生!」而且他打招呼的方式是以罵她一聲笨蛋作開場白!
做人不可以這樣嘛,出爾反爾又沒禮貌,這令她很無所適從,像大笨蛋。
「我剛剛其實沒太複雜的想法,僅憑直覺。」
沒錯,當初兩人是說好了日後若不期而遇,彼此要裝作不認識;可當他親眼目睹她陷入找不到號碼牌的窘境時,著實說服不了自己別多管閒事而兀自袖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