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大哭,淚水直流,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興兵逼宮,如同叛亂,不管在什麼朝代,都是殺頭大罪,過去歷朝皇子叛亂遭殺者也很多,完全不會因為是皇子而寬免。
但求這個皇帝施仁,念在父子一場,原諒子謙因為喪失心智,鑄下這滔天大罪。
來日子謙登基,期勉他能為天下百姓著想,做個好皇帝,這樣她在九泉之下方能安息。
「朕該怎麼說……」
「請皇上恩准。」
「……好吧!朕明白,朕發密詔,你過去之後,朕會為你擊鍾發喪,你還是太子妃,不管如何。你好走,路上放心,你要求的,朕都會做到,絕不背諾。」
「慈雲謝皇上。」
「別謝了……別說謝了……」愈說他愈內疚。
沒想到他們李家人真要靠殺人來立威,只是此刻,他們要殺的,竟然是自己的媳婦。
「慈雲拜別……爹,請爹代慈雲轉告子謙,慈雲,慈雲也拜別夫君……」不求此生相守、不求魂魄相依,但求心念不忘,有朝一日,碧落黃泉、天涯海角,必能再見……
此刻,就先拜別夫君了……
第12章
東宮內,氣氛一片緊繃。
此時已是巳時末,午時將近,日頭微偏,只差一刻就要來到頭頂處。不知怎的,所有人臉上都是一片慌張,似乎有大事要發生了。
李崇傲從寢室內走出來,他一臉肅穆,一切就在今天,他不能再等了!那日父皇准他見雲兒,他的心裡就感到有異狀。
他自認已經準備完全,兵馬備妥,待自京城西營起兵,直取皇宮西門,殺侍衛,攻入宮中,直達大內監獄,將雲兒劫走。
他知道父皇有了遲疑,沒有公佈刑期,就是因為父皇無法下決定,他必須趁這這個機會搶得先機、立刻起兵。
為了這一天,他準備了許久,甚至他連自己的孩子都捨棄了。
昨晚他抱著三個孩子,享受最後一次的親情,他知道李家的人、宮裡的人定會善待這三個孩子,此後他就要與雲兒天涯海角而去。
今天一早,他將孩子送到母后那兒——事後不管成或敗,至少眾人會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不會傷及孩子。
而他,他已經豁出去了,他不在乎自己的下場!
若成,那就讓他與雲兒亡命天涯;若敗,就一起人頭落地,他不會後悔,更不會害怕。
如果當年,雲兒可以鼓足勇氣,為了全清城的百姓捨命;那現在,她就值得他這樣做,這是他欠她的。
出了門,李崇傲抓下掛在牆上的劍,懸掛在腰側——他卸下了太子華服與衣冠,改穿樸素的衣裳。
然而才來到門口,六個人一湧而上,將李崇傲擋住——這六個人是大內侍衛,事實上,當年也是李崇傲一手調教的。
但這一次,他們卻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而來。
「你們讓開!」
「殿下請留步,奴才們奉了皇上的命令,讓殿下在東宮稍候。」
「混賬!讓開。」
「奴才們不能讓。」
六人團團圍住他,李崇傲無驚無懼,胸口只有憤怒與微微的焦慮,他大吼,「讓開!不准攔我的路!誰要攔我,不要怪我刀劍相待。」
六個人眼見難以說服,最後只能動手,「殿下!得罪了!」
他們伸出手抓住李崇傲的手,可是長年戎馬生涯,他的身手自是矯健,幾個招式就擺脫了這些侍衛。
可是六人包圍一個,自然手忙腳亂,李崇傲難以脫身,不禁怒極,「混賬!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你們到底是誰的人?」
「是皇上派我們來的,我們是殿下的人,但也是皇上的奴才!」
李崇傲全身緊繃,三個人緊緊箝制住他,有一人趕緊去取繩;李崇傲全身不停掙扎,三人幾乎難以壓制住他。
突然,他腦袋靈光一閃,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在瞬間轉白,「該死,難道是今天?父皇選定刑期了?是今天行刑?」
「……」
「告訴我——」
「沒錯,午時正,是皇上賜毒鳩,令長公主自盡!」
李崇傲發狂一吼,「放開我!放開我——」
或許是心痛,或許是心急,他渾身氣力滿揚,頓時三個人也攔不住他!但就在此時,一人拾棍由身後痛擊李崇傲的頸項,後腦門一麻,他瞬間昏厥在地。
六個侍衛驚嚇,一人開口,「你怎麼下這麼重的手?殿下受傷了怎麼辦?」
「不然要怎麼綁住殿下,你們告訴我……」
李崇傲倒在地上,眼睛雖閉著,眉頭卻緊皺,昏厥中,他似乎仍舊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下去,他掙扎著、呻吟著,似乎想讓自己趕緊清醒過來。
「怎麼辦?殿下如此抵抗,我們該怎麼辦?」既不能傷了殿下,又不能讓殿下趕至監牢,到底該怎麼辦?
這時,一旁有人拿出一塊巾帕,再拿出瓷瓶,將瓶裡的液體倒在帕子上,接著往李崇傲的口鼻一蒙。
那是迷藥,李崇傲自然徹底昏了過去。
動手的侍衛說:「這迷藥重,可是殿下的內力深厚,恐怕很快就會醒過來,我們把殿下綁在房內,用鐵鏈至少能拖過一炷香!」
說完,眾人動手,將李崇傲帶回房內,不一會兒,李崇傲被五花大綁,綁在房內的柱子上,甚至他們還用鐵鏈將李崇傲的頸項與腳踝同與柱子鏈住,就算醒來,就算武功再高強,也難以脫身。
「到底要多久?」
「不知道,」看看天空,「現在已經午時正了,聽說長公主就在牢裡行刑。那毒酒毒性高,如果喝下去,應該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難救,至少要等長公主把酒喝下去。」
「我們到外頭等吧!」
侍衛們退了出去,獨留李崇傲一個人在房內。
外頭有人看守,不准有人來救——皇上說了,只要殿下沒下令,所有的士兵按著不動,就不算叛亂,宮裡就不會掀起腥風血雨,皇上也就可以不追究他們的罪過。
過一會兒,李崇傲果然醒了,內力深厚的他很快就運功排除了迷藥的作用,但是全身虛弱,後頸疼痛,再加上被綁縛著,他動也難動。
他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侍衛不予理會,只是忠實的執行著命令。
李崇傲依舊大吼著,聲音幾乎響徹了整個東宮,他不斷放聲吼叫著,嘶吼著,到最後聲音也啞了,甚至帶著哽咽的泣音,「放了我……我要去救雲兒,我求你們放了我,不要……不要——」
他聲音粗嘎、泣音明顯,「雲兒——不准喝!不准……誰去救雲兒,去救雲兒……天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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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公出去了,魏丞相也出去了,大內監牢裡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楊慈雲,她還是站在那小窗下,仰頭看著外面。
天好藍,日頭高掛,陽光刺眼,她好想沐浴在陽光下,享受天地溫暖的恩澤。
這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突然覺得好漫長,桌上的酒靜靜的擺著,她彷彿可以聞到酒香。
她深深一吸,通體舒暢。
這是好酒,嘗來應該不錯,可是她發現自己在發抖,連一個小小的酒杯都舉不起來。
但她還是努力把酒杯拿起來,拇指與食指輕拈杯身,杯裡的酒透著一股詭異的淡紅色,愈靠近鼻間,愈可以感受到詭異而不尋常的香氣。
看了看監牢里外,所有人都撤出去,夫君應該也被絆著不可能趕過來,這最後一程,她真的得自己走了。
眼眶一濕,她笑了,想起她這一生,從深宮到將軍府,從將軍府到清城,再從清城回到宮中,最後一場大火改變了她的一生,讓她流離民間,可是命運既善待她,也錯待她,讓她與夫君再聚,卻讓她注定得死在宮中。「夫君,這杯酒就由慈雲獨享,不敬夫君了!」
她的淚水流下,滴進了杯中,激起一圈圈漣漪,她深呼吸,時間到了,她感到全身發冷,冷到骨髓都痛了。「夫君,雲兒先走一步……」
仰頭將毒酒喝進嘴裡,順著喉間往肚裡送;酒果然香,香到蝕心裂骨,彷彿要將她體內所有的臟器全部融化。
她站立著,手依舊抓著酒杯,不動聲色,等著痛楚傳來。果然,不過一時,她的四肢與腹部開始疼痛,嘴角也冒出了血。
「鏘!」酒杯摔裂在地,楊慈雲抱著腹,痛苦的全身一癱,直接坐在地上,眼前竟然天旋地轉,往事歷歷在目從她眼前竄過,每一幕她都看得好清楚,淚水不斷掉落,口中的鮮血更是不斷湧出。
那每一幕都有著同樣的人,在她眼前來去——原來這麼多年了,她的眼裡始終只有這樣一個人,她無悔啊——
「我跟你也是新婚啊……倩倩姓郭,是我師父的侄女。那一年我二十歲,石川之戰時中了一箭,箭上有毒,我命在旦夕……師父臨終時,將倩倩托給我,希望我娶倩倩……不管有沒有你,我都會娶她。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