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窗戶這邊。」漆黑屋內傳來微弱的稚嫩嗓音。
「要不要開燈?」她還站在門口,正在適應突如其來的黑暗。
「不要!」小福痛苦低喊,「我開始掉頭髮,很醜。」
祈瑗丞等雙眼適應黑暗,靠著晚上溫潤的月光,慢慢朝窗戶邊移動,看見了背部靠著床、坐在地上的小福,她有些心疼的問道:「我可以坐在你身邊嗎?」
「嗯。」小福雙手抱膝,沒有看她。
祈瑗丞在她身邊坐下,仰頭看向窗外月光。
過了幾分鐘,小福先開口了,「你怎麼都不講話?」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祈瑗丞柔柔笑道。
小福先抬頭看向月光,這才終於轉過頭看著祈瑗丞。「你沒看見我的頭髮嗎?」
「化療本來就會這樣,你該不會以為我會大驚小怪吧??」祈瑗丞聳聳肩,抬手摸摸小福發量稀疏的頭。
「我不敢給他們看見。」小福鬆了口氣,但語氣還是悶悶的。
「怕他們會傷心?」
小福沒有回答,但祈瑗丞也知道她就是這麼想的,這個令人不捨的孩子。
「我爸媽都信佛教,小時候我很喜歡向觀世音菩薩祈求,把希望寫在天燈圖形的卡片上,弄個小型天燈,看著願望飄到天空,觀世音菩薩就會收到我的願望。」祈瑗丞溫柔的摸著小福的頭,輕聲說道。
「會實現嗎?」小福眨巴著眼睛。
「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祈瑗丞看著她,輕鬆一笑。
「我也可以向觀世音菩薩許願嗎?」小福雙眼透露出濃濃的渴望。
「應該可以。」
「我可以許願得到一隻小貓嗎?」
「跟神明許願不能太務實,要不切實際一點,講不切實際好像也怪怪的,應該說抽像一點,屬於精神層面的。」祈瑗丞教她該怎麼許願。
「我不會許這種願望。」小福皴眉。
「我舉個例子你就知道了,像是向觀世音菩薩祈求賜給我勇敢,讓我面對考試的時候不緊張,或是賜給媽媽力量,讓她不要太傷心……這一類的願望才會實現。」
「我好像知道了。」小福雙眼一亮。
「明天我準備天燈卡片給你,真正的天燈那種麻煩玩意兒,丟給你叔叔去準備。」祈瑗丞相信躲在門邊偷聽的那兩位先生,已經收到今日的家庭作業。
「一次可以許三個願望嗎?」小福認真考慮著許願的各種細節。
「一天一個比較好。」假觀世音真霍建謀,一天能扛得住三個願望嗎?
「可是外國的阿拉丁神燈一次可以許三個願望。」小福抗議。
「你要一生三個願望,還是一天一個?」祈瑗丞聳聳肩。「而且阿拉丁應該聽不懂中文吧?」
小福認真思索一番後,輕歎口氣,「好吧,那就一天一個吧。」
「要睡了嗎?」祈瑗丞發現她看著左手邊的一個小盒子,問道:「那是什麼?」
「藥。」小福說這話時,語氣沒有悶悶的。
「要吃嗎?」
小福想了一下,點點頭。
祈瑗丞起身,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陳叔不知打哪兒變來一杯溫開水,慎重的交給她。
她把門板稍稍掩上,回房,讓小福吃下藥,等她上床,替她蓋好棉被。「晚安。」說完,她轉身打算離開房間。
小福無預警緊緊抓住她的手。
祈瑗丞回過頭,回到床邊,俯下身,看著小福不安的小臉。
「你明天還會在嗎?」小福的聲音聽起來幹幹的,似乎有點緊張。
祈瑗丞摸摸她額頭,語氣堅定的道:「明天是你第一次放天燈,我一定在。」小福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放開她的手,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祈瑗丞又摸了摸她的小臉,這才走出房間,赫然驚覺霍建謀還站在原地,雙手插在褲袋裡,側著身,定定的看著她,陳叔已經不見蹤影。
他在等她?
「小福把藥吃了。」她主動報告。
「謝謝,她之前一直很抗拒去醫院。」霍建謀看著她的眼神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祈瑗丞發現自己真可憐,居然羨慕小福能得到他的關心,唉,小福是小公主,她是為房貸操煩的現代阿信。
「我到現在還是一直很抗拒去醫院。」說完,發現他不解的看著自己,她揮揮手解釋道:「只要去醫院幾乎都沒好事,我從小就討厭去醫院。」
她父母前幾年因病過世,雖然自己已經成年,可是至親接二連三離開的滋味實在很不好受,小福不到十歲,雙親過世,自己的身體狀況又不好,身邊只有叔叔和管家爺爺,換作是她,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比小福更勇敢。
「可以到我書房聊聊嗎?」霍建謀朝她比出一個請的紳士動作。
枰枰!祈瑗丞的心跳偷偷加速,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看著眼前溫柔的許仙,她開始理解白娘子當年為什麼會陷得那麼深,雖然白娘子只是小說中的一個人物,但小說往往反應最真實的人性。
她對法海霍建謀其實還滿有抵抗力的,偏偏面對許仙霍建謀時,她自身免疫系統好像對付不了這種病毒。
「花園不行嗎?」見他困惑皺眉,她補充道:「你們家的花圜很漂亮,而且我要場勘。」
女性第六感「偶疑偶疑」發出警告,她下意識不想跟他單獨待在密閉空間,同時不斷在心裡對自己碎碎念,霍建謀雖然很帥、魅力無法擋、手裡又有錢,但他是客戶,他是客戶,他是客戶,他是客戶!
她這麼努力想要從他手中拿下這張合約,有一小部分原因是為了洗刷先前留下的污名,但是她並不想成為桃色八卦中的女主角,萬一不小心跟他有個甲乙丙丁,她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所以她千萬要挺住!
男色固然誘人,但唯有可愛小套房才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啊!電影《紅磨坊》有教,只是電影裡說鑽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她個人認為小套房比鑽石更贊。
「場勘?」霍建謀微微皺眉。
「你剛剛不是在門外偷聽嗎?從明天起,小福一天要放一個小型天燈,天燈就麻煩你準備,我負責準備天燈造型的卡片。」祈瑗丞邊說邊往屋外移動。
幾分鐘後,兩人來到花圜。
還是戶外好,稀釋不少霍建謀的男性魅力,她的心跳也慢慢恢復正常。
「這裡不錯,比較寬敞,沒有那麼多樹木花草什麼的,又剛好對著小福房間的窗。」
她認真的四處打量。
「為什麼要放天燈?」霍建謀看著樂觀積極的她,驚覺原本平淡無奇的花園,似乎變得特別美。
他不自覺仰起頭,是因為今晚月光特別溫潤的關係,還是其他原因?
「想不想知道小福心裡在想什麼?」祈瑗丞朝他挑了挑眉,嘴角上揚,眼底亮著點點慧黠光芒。
霍建謀被她的模樣震撼驚艷,被動的點點頭。
「等著瞧,我有辦法讓你知道小福心裡真正的想法。」她舉起手拍拍他肩膀。他垂目,看著她大剌剌的動作,其實他不習慣有人碰他,下意識出手想揮掉她的手,可是一碰到她的手,他手掌一翻,改成握住她的手,不只他自己嚇到了,他也發現她一臉詫異,於是他不動聲色的又轉為握手姿勢,同時說道:「之前我對你的態度不好,你還願意幫我,真的很謝謝你。」
「你不用謝我,我是為了合約才答應的。」她表面上看似鎮定,心裡則是暗暗吃驚,他的手好大、好溫暖,也好有力,僅僅是被他握著手,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就像條冬天的毛毯暖暖裹住她。
這可不太妙啊!
她像被燙到一樣,火速抽回手。
「我沒忘記合約的事。」見她退縮的動作,霍建謀沉下臉。「你做得比我想像中多很多。」
除了合約』小福,他們之間難道就沒有其他可以連繫的東西了嗎?
祈瑗丞忽視心裡一股小小的抗議聲浪,極力否認自己受他吸引的事實。「我是為了小福,跟你沒關係啊!」
「小福是我唯一的家人,怎麼會跟我沒關係?」他黑著臉回道。
「我不是說小福跟你沒關係。」她後退一大步,脫離強大的男性魅力範圍,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我對小福好,不是因為你的關係,是因為小福很可愛。」
「我附議。」見她突然拉開距離,霍建謀莫名感到煩躁,他是病毒嗎?她有必要離他那麼遠嗎?
不過,當他冷靜的雙眼定定的瞅著她,瞧出她的不自在和尷尬,以及臉上淡淡的紅暈,他笑了。
「你好像很緊張?」和他說話沒這麼可怕吧?
「我怕你誤會。」祈瑗丞硬著頭皮回道,心裡卻不由得想著,她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她偷偷做了兩次深呼吸,藉此穩定心緒。
「我沒什麼好誤會的。」霍建謀撇唇一笑,神情有些落寞。「你對我的評價不怎麼高,對吧?」
她愣了愣,話題怎麼突然跳到這裡?
「氣我不替老人家撿水果、不願意坐我的車,還要我舉更多的例子嗎?」還包括她刻意忽略他們在車內不經意的一吻,想到這裡,他扯動嘴角,無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