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瞧見床上放了一件衣裳,她抓起來就想扯,卻感耳旁輕風一掃,下一刻衣裳已落在端木聖手中。
「這件可不行。」他戲謔的笑道。
「給我!」水沐鈴咬牙切齒。
「你這麼氣做什麼?本公子並未設計騙你,不過是將計就計……」
「你還敢講還敢講!」她激動的打斷他的話。
「不是騙我是什麼?你可有尊重我的意願?可有想過被眾人欺騙的感受?」
端木聖一怔,臉上閃過些許歉意,他的做法是有些欠妥當,但也只是想要……
「本公子只是想跟你更親近些。」
「親近是這樣親近的嗎?」她才說完一句話,便見他傾身上前,下一刻就將她攬入懷裡。
「這回,算我過分。」
輕輕的呢喃聲在她耳邊響起,震得她一愣接著一愣,砸天砸地也只是為了發洩心中憤懣之氣,斷然沒想過他會道歉。
向來任意妄為到無法無天的二公子,他剛剛,是在道歉吧……
水沐鈴自他懷中抬起臉來,有些詫異的瞧向他,驚見他偏開臉,竟有些臉紅!
竟然跟她道歉了……真是不可思議……
「發什麼愣?」端木聖喚回她亂飄的思緒,又將手中的衣裳塞在她手中。
「這是……」
「這是給你的。」
「給我?!」為何忽然給她新衣裳?端木聖忽而一笑,這笑容實在太像她所熟悉的那抹詭譎,看得她心生不好的預感。
「本公子要帶你回娘家,怎能沒身好衣裳。」回娘家?!什麼意思?
***
再次親眼目睹,親身站在這歌舞昇平的歡場之地,竟恍若隔世。
好似自己已離開得太久太久,久到都不記得在此謀生過,也好似原本的那股怨念,沒有那麼強烈了。水沐鈴瞧著這一幕幕、一場場,眼前的人、事、景、物,那樣熟悉又依稀陌生,竟感到近鄉情怯。
「走吧。」端木聖瞧了瞧她,看得眉飛色舞。
果真是明媚依舊,光彩照人。人美,衣裳也是畫龍點睛之筆,更是天衣無縫。這身衣裳的絕妙之處,在於是為她重新量身而作,並無珠光寶氣的華麗,卻有閨秀的大氣;並非柔媚嬌艷的美態,卻是清妍柔韻的身姿。
淡雅素色,卻勾勒出纖細苗條,他家大美人,果然是無與倫比的。
「真的要進去?」水沐鈴有些遲疑,畢竟還是有些不妥當吧。
「怕了?」
「怕什麼?」她歎了口氣,瞥了他一眼。「在這裡,何曾怕過。」曾經縱有千萬般不願待在這兒,也未曾怕過。在此若無法自我掌控,便會失去更多,在這裡,只有竭盡所能讓自己立足、站穩。
端木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走在前方,她似乎沒有察覺,處在這個曾經厭惡到極點的地方,她卻更能散發出運籌帷幄的堅定感。
「是水沐鈴!第一紅牌水沐鈴!」
「真的是她,她不是從良了嗎?」才走進花舫,便聽得眾多竊竊私語,她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那些人頓時噤口。看來這第一紅牌的傲氣,還是一點都沒變呀!
「沐鈴?是沐鈴姐姐!」
「姐姐你回來看我們嗎?」
「真的是水姐姐呀!」彈琴的美人指尖兀自一收,琴弦嗡一聲後即消聲;在客人間周旋的美人酒杯一傾,灑了客人一身;下棋的美人擺錯棋子,倏地站起身來;跳舞的美人舞步紊亂,站定看向她。所有人皆紛紛停下動作,半驚半喜的瞧著這位曾經鼎鼎有名的「第一紅牌」!
「我只是……回來看看。」水沐鈴被她們這陣勢嚇了一跳,不由得回身想尋端木聖的身影,卻發現他早已置身在花叢中。
那些是她沒見過的姑娘,年紀很輕,怕是新來的,不過……水沐鈴原本有些茫然的神色頓時暗沉,朝端木聖的方向走去。
興許是她的臉色不好看,使周圍的氣氛也變得詭譎,還沒完全靠近,便見那些女子朝自己看來。「不是本公子招惹的。」端木聖雙手一攤急撇清。
水沐鈴瞪了他一眼,這個只會惹是生非的二公子,她當然知道。才剛來的年輕姑娘,會忍不住靠近自己中意的男子。
「你是誰?我沒瞧過你就不是這裡的姑娘,趕緊出去!花舫不准女人進來!」離端木聖最近的一名女子揚聲開口。
水沐鈴雖未有動作,僅僅是站在那裡,就讓她們感覺到強烈的威脅感。
「我是誰?」她輕笑。「我還從來不知,原來這花舫早已經不做生意,變成小姑娘私下的談情地了。」
「你胡說什麼!」
「該伺候的客人,不是他吧?」水沐鈴面容冷凝。「二娘難道沒有教導你們,丟下客人任意亂來,要受怎樣的責罰?」
一聽她提及二娘,姑娘們臉色倉皇一變,但仍大著膽子頂撞道:「你跟二娘有什麼關係?憑什麼在這裡說話?」
「我……」
「小丫頭片子,她跟老娘關係匪淺,輪得到你們說話!」花二娘的聲音突然由遠而近,打斷她欲出口之話。
「沐鈴!真的是你!童心那丫頭說時我還不相信,你回來看看嗎?」花二娘像見著寶一樣,拉著她的手親親熱熱的。
水沐鈴不著痕跡的抽回手,看了一旁的姑娘們一眼。
「二娘,沐鈴替你說了這些姑娘幾句,還請二娘別見怪。」
「見什麼怪!這些小丫頭著實欠管教,你教訓得好。那你此番回來……」花二娘眼睛閃呀閃。幹嘛,莫非以為她回來重操舊業?
「我只是為二公子引路。」水沐鈴看了端木聖一眼,心中也納悶他到底來這裡做什麼?若是尋歡作樂,犯不著連她也帶來!
「二公子,您好久沒來了!」
「就是,怎會跟水姐姐一同前來,莫非……」
端木聖微微一笑,抽身離開花叢,走過她身邊時丟下一句「敘完舊上二樓來」,便誰也不理睬,逕自離開。
「二公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愛理不理的。」
「那是因為他看不上咱們。」
「水姐姐,那你還要走嗎?」水沐鈴還在為他的話而疑惑著,忽然又被人拉著手問道。
「水姐姐引二公子來,還要跟二公子離開嗎?」這話一問出,包括花二娘一干人等全盯著她看。頭皮很發麻呀……
「是的,要跟二公子離開。」水沐鈴回道。
「姐姐可是跟二公子……」
水沐鈴一驚,下意識挺直腰板,嚴肅地回道:「只是在端木山莊做事罷了。」話一出口,她驚訝自己竟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端木聖曾說過,讓她幹活至少可以多一項謀生的技能,看來連自尊也隨著堅強了。
「我還有事,先失陪了。」水沐鈴微微頷首,便朝那二樓行去,想立刻找到他說些話,走得便有些急。找到他說的那間廂房時,更是迫不及待的忘記敲門便推門而入,卻在一眼瞧見裡面的人時,瞠目結舌……
「二皇子?!」怎麼會在這裡?
***
「水姑娘近來可好?」晉千歲含笑問道。
「托二皇子的福,沐鈴很好。」水沐鈴微微欠身,應對得體,卻看得一旁的端木聖越加不悅。
打從進門瞧見晉千歲,她就似變了個人,矜持有禮,連笑容都溫溫柔柔,說話的調兒也軟綿綿的,這副模樣讓他看得很刺眼。
「應該是托本公子的福吧。」端木聖冷著聲音開口。「若不是本公子,你能這麼精神的站在這兒嗎?」
能這樣笑意盈盈的對別的男人笑嗎?真是心寒啊……
水沐鈴瞪了他一眼,先不論二皇子出現在這花舫中,就是端木聖跟二皇子在一起,已經夠匪夷所思。
莫非……他想對二皇子不利?她怎麼忘記他可是與那左丞司交好的人!若是二皇子出了什麼事……水沐鈴打了一個冷顫,想起之前二皇子受傷,還有她主子驚瀾公主震怒的情景……
公主一定饒不了她!
「二皇子……怎會在此,還跟……」
「還跟本公子在一起是不是?你心裡邊想的,不就是本公子可能要加害他的事嘛。」端木聖再次冷著聲音陰著臉插話進來。
一旁笑著的晉千歲始終未言語,只是有趣的打量眼前兩人。
「你胡說什麼啊!」水沐鈴恨不得找塊布塞到他的嘴裡,看他還怎麼胡言亂語,不要命了不成!
「敢說不是?本公子可是瞧見你打進來,眼神便沒離開過他。」端木聖眼神輕微一瞥,意有所指的瞟了晉千歲一眼。
他可沒閒工夫裝腔作勢,正好面對面講清楚。
「我只是沒想到二皇子會在此!」她幾步衝到他跟前,竭力忍著才沒對著他的耳朵大吼。
「那幹嘛又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樣?你很想被他為所欲為嗎?」端木聖是一句比一句更氣人。
「我是擔心你!」這個該死又可惡的二公子,好似就怕她不氣到吐血一樣。
「擔心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瞧著他那明擺著不信的神情,水沐鈴張口便欲脫口而出,突然心中一陣驚蟄,立刻又頓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