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瞧了瞧,這單獨的隔間位置極為隱蔽,她掂量了一陣,便放輕手腳,傾身上前,想要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能否探聽到一點消息呢?
她才剛湊上前去,肩膀上便被人拍了拍,嚇得心都要從喉嚨裡蹦出來,猛一回頭,瞧見是端木聖那面無表情的男僕人,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嚇死她了!中年男僕用手指了指,示意她跟著他一起下樓,水沐鈴雖不甘願,也只得依照行事。
到了樓下,找了一處坐下,她才揚聲開口道:「為什麼要我……」
「二公子吩咐,要好生看著你。」中年男僕冷冰冰的道。
「監視我?!」她騰身而起,說得好聽要讓她查,卻暗中派人監視她。
中年男僕一張臉如磐石般毫無變化,既不看她也不答話,相較於她的激憤,實在有些過於冷靜。
水沐鈴討了個沒趣,微微尷尬,只得重新坐下不再言語。
「公子顧及姑娘安危,裡邊有深不可測之人。」突然那男僕又冒出一句,使她愣了半晌,若有所思。這話的意思,可是說她的一舉一動,根本瞞不過裡邊的人?一想到左丞司那陰沉的臉,她就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不過……水沐鈴看了那男僕人一眼,端木聖真的是這樣跟他囑咐的?是擔心她嗎?於是這下人打扮的兩人,坐在名聞遐邇「百香居」最亮敞的好位置,一人神遊太虛不知在想什麼,另一人則呆呆的端坐著。
怎麼看,都不符合小廝與僕人的身份,好歹要做做樣子嘛……
***
另一邊,千侯在左丞司的示意下,一邊為端木聖斟酒,一邊開口。
「二公子,此番相約,是有要事請托公子。」
「本公子與你相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什麼時候這麼尊敬本公子了。」端木聖的身子又癱軟在坐椅間,面容上泛著迷離的光,雙眼微瞇,看上去似醉非醉。整個人看來不僅有種慵懶的美態,還充盈著一股邪魅的誘惑。
千侯哈哈一笑,只得看向左丞司。左丞司打量端木聖的目光,似在估量什麼,有絲緊蹦感在彼此間蔓延,良久才聽左丞司開口。
「二公子是奇人,老夫也很慶幸能得公子信任。」
「我深知大人本事,大人不妨直言。」端木聖收斂幾分。
「爽快。」左丞司笑著點頭。「太子一事,老夫也著實痛心,盡心扶持一場竟落得如此局面,想來就心寒。」
「大人,以您的勢力,根本不足為懼。」千侯插話進來,但仍未見左丞司有愉悅之色。
「如今王上病危在床,傳位是指日可待的事,二皇子的西宮與驚瀾公主的南嶺宮,聲勢已遠超東宮之上,太子被貶,老夫就算有心,也無人。」
無人操縱當傀儡嗎?端木聖浮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二公子既知老夫在宮中的權勢,想必也能意會老夫的心情。」左丞司一雙陰鷙的眼看向他。
端木聖微微一笑,眉眼微斂,輕言道:「大人怎會擔心無人,大人自己不就是天賜的上好人選嗎?」
此話一出,先是千侯的臉色驟變,神情驚恐無比,像看怪物一般瞪他。
而左丞司則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好似他是萬惡難赦的罪人,刺人的瞳光扎滿他全身,彷彿想要他在這凌厲的瞪視之下原形畢露。
端木聖抬眼,若無其事的回視,那老臉的皮膚真像枯柴,難怪別人見著就怕。「大人,我可有講錯?」
左丞司忽然大笑起來,還拍了拍端木聖的肩膀,驚得旁邊的千侯兀自發愣。「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左丞司笑道。「如今西宮跟南嶺宮獨大,老夫潛心低調,並非怕了他們,而是時機未成熟,伺機而動。」
就怕你這老頭低調過頭,遲遲不動!端木聖心中暗忖。
「老夫想要借二公子的力量。」左丞司意有所指的瞧著他。
「怎麼說?」
「端木莊主在江湖中地位極高,日後老夫若是在江湖中有什麼安排,還請莊主協助。」
「眾人皆知,本公子跟那正義莊主可謂水火不容。」端木聖略有難色。
「難道二公子沒想過,有朝一日掌權端木莊,屆時再不容又有何關係?這個忙,老夫可是很願意協助二公子的。」
左丞司說得露骨,乍見端木聖雙眼精光迸射,撤下閒適的表情,面容深沉,他滿意的笑了。
「近日老夫會有幾名扶桑朋友來訪,若是生出什麼事,還請二公子費心,請莊主稍安勿躁。」
「扶桑的朋友?」端木聖眉梢輕揚。想掀起什麼風波?依他得來的消息,早前二皇子與公主出遊,曾被不明人士暗算,武功行徑都很怪異。
左丞司的這些朋友,該不會是扶桑武士?這老頭在宮中為官,找來這些人,莫非想刺殺什麼人不成?
「日後,二公子便會知曉。」左丞司不肯再多透露,舉起酒杯敬他。
端木聖隨性同舉,瞥見左丞司那雙皺巴巴還泛著紫色怪點的手,眼中閃過一道譎光。
早前太子被貶,其中有通敵叛國一罪,哼……這太子是替別人背了一個黑鍋,死得不明不白呢。以他的腦袋,怎可能有通敵叛國的作為?
看來這罪證確實是真,算不上完全捏造,只是禍首非太子而已。驚瀾公主一招釜底抽薪的色計,也幫左丞司找了替死鬼。
想必左丞司的謀算,另兩宮也不會完全不知,該知這禍首是誰。
當初皇主公君突然命太子清查西宮跟南嶺宮,二皇子又受傷,迫在眉睫的時刻,驚瀾公主大概也不得不借刀殺人。
如此這般,他是否也該好好見見某人,知會一聲了?
酒汁入口,醇香飄散,那掩著唇的杯緣,依稀可見淺淡的微笑。
第七章
端木聖獨自一人下樓,想必那左丞司跟千侯,也不會從這人來人往的前門離開。水沐鈴一瞧見他便起身上前,還沒開口便先聽到他的淡諷。
「膽子很大嘛,敢偷聽。」端木聖眼角餘光斜睨著她,她不禁覺得矮了一截。「小命是不是也不想要了?」那左丞司是個什麼老妖怪,不甚清楚,連他都不敢輕舉妄動,她倒是很直接嘛。
「你真的……」擔心她的安危?水沐鈴略微驚詫,悄悄抬眼瞧他。
「真的?你那點伎倆,還想瞞本公子?」端木聖似乎誤會了她的意思。
水沐鈴微微抿唇,似乎有絲笑意將隱隱浮出,又極力隱了下去,好似揪住他的一點小把柄,心中忽而愉悅。
「瞧你那樣子,可是很想知道,左丞司跟本公子說了什麼?」
「二公子難道肯告訴我?」她才不信他會這麼好心。
端木聖笑了笑,又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上去還很高深,像在深思什麼事,朝她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做什麼?」這裡可不是端木山莊!是客滿為患的百香居呢!
「想知道,自己查去。」在她耳旁低吟出聲,頃刻他的身態便挺直,朝那門口翩然而去。「走吧。」
得意什麼,自己查就自己查!水沐鈴抿了抿唇,跺著腳跟上去。在花舫替驚瀾公主做了這麼多年搜集消息的眼線,自己不可能萬般無用。
「那不是第一花舫的紅牌水沐鈴嗎?」
「沒看錯吧?大美人怎麼穿成那個樣子?」
正當端木聖與她快要步出百香居的大堂,四下忽然傳來竊竊私語聲。
水沐鈴聽進耳中心弦一緊,不自覺掩下面容,眉心一股熟悉的糾結從深處冉冉而升。
「不是說她從良了嗎?怎麼跟端木山莊那二公子攪在一起?」百香居不比一般食肆,多有名流貴族,自然識得水沐鈴。
「難不成……是那二公子買下她了?哈哈,不知道這美人,值多少銀子……」
可惡……水沐鈴心中憤慨,想朝這些人大聲吼出去,可嗓子猶如乾涸了一般,連腿都似灌滿了鉛,移不開半步。
「跟本公子出門讓你感到顏面無存嗎?」端木聖回身踱步到她跟前。水沐鈴乍聞他的聲音,背後不禁泛出一陣冷汗。他是否要在此時、此地斥責諷刺她?
「不是的話,就把你那張臉抬起來,那地上沒黃金萬兩給你撿。」端木聖說完轉身便走,可袖口卻傳來一股拉扯力,低眼一瞧,不禁笑了。
水沐鈴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好似下意識的動作,不自覺的依賴。
「大美人,你若是打算就此完結,在這裡升天,本公子就當你沒救了,之前的調教也是多此一舉。」好吧,今日善心大發,多開導幾句。
水沐鈴驚愕的抬起臉,盈盈眸光在他臉上流連好幾番,看得端木聖也不禁揚起眉梢,她可是想從他臉上找虱子?看得都傻了!
可她就是盯著他瞧,彷若將他看牢,才聽得懂他的話。
他的話和他的氣息,都莫名讓她感到安心,不由得大大舒了一口氣。「我知道了。」水沐鈴開口,聲音雖輕,卻也堅定,他臉上才有了些許滿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