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克制情緒,努力扮演出眾人眼中該有的冷酷嚴肅的鷹王模樣。「海兒依古禮獻祭了,鷹神祭也該算是圓滿完成。」他話說得平靜,誰能察覺得到那壓抑在心底波濤洶湧般的痛苦。
「那女孩……」畢摩祭司望向猶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女孩,「王上打算如何處理。」
「讓她回家去吧。」他疲憊的說。
長年以來。月ソ淚只要置於鷹王殿中就有鎮壓火山的能力,但之前由於是被偷走,島上已數年缺乏有效鎮壓的力量,造成火山能量亂竄,必須藉由獻祭才有辦法暫時化解,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想枉送一條人命。
畢摩祭司探頭看看平靜的火山口,歎了口氣,會發生這種事也是始料未及的。
眾人忙著在祭台上收拾著,風炎魂卻只是一動也不動的站在祭台邊,沉靜的盯視底下的熔岩,眾人也不敢打擾,盡量安靜的忙著。
畢摩祭司再看鷹王一眼,又歎了口氣,揮手要大伙退下時,忽地,火山口岩漿又開始沸騰起來。
塔莉亞等人又被召回頭,畢摩祭司不安的看著火山情況。不會吧,難道獻祭沒有成功?
接著發生的畫面實在讓在場眾人畢生難忘,若不是神跡顯現,那就只代表一件事——
童海兒不是人。
只見熔漿滾燙的冒起,恍如一道噴泉,她就坐在噴泉頂端,直直地噴射到祭台上。
笑嘻嘻的她毫髮未傷,身上的衣服只是邊緣有些燒損,她娉婷裊裊地自熔漿上站起,熔漿似自有意識般化為階梯狀,讓她緩緩走上祭台後又變回熱巖噴泉,咻地縮回火山之中,這詭異的情景看得一群人是目瞪口呆,下巴快掉到胸口。
「海兒!」風炎魂一見到她,只覺滿胸滿心的喜悅都快要淹出來了,他不管眾人怎麼想,衝上前去一把抱住她,低頭就是一吻。
這吻中帶著懲罰,罰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如此不愛惜自己。
這吻中也有失而復得的憐惜,以及他說不出口的恐懼,老天,他真的怕失去她,好怕好伯!
「唔……噢!」被吻得頭昏眼花的童海兒感覺到唇上一疼,忍不住地瑟縮了下。「鷹老大,你是餓昏頭了嗎,我的嘴不是香腸,你不要亂啃啦!」
他伸手疼惜的輕輕撫著她被吻得紅腫的唇,「疼嗎?」
見她一副他問的是廢話的表情地點點頭,他又將她摟緊,感覺到她的確是密實地被裹在自己懷中,他是滿足也是慶幸地喟歎道,「對不起。」
全部的人再次看傻了眼,這是他們的王嗎?那樣深情款款、熱情奔放,是他們的眼睛有問題還是王吃錯藥?
「王上,你不問問童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嗎?」眾人快好奇死了。
「你們想知道啊?」
大伙有志一同的點頭。
「那你呢,鷹老大。」
他又將探出個頭的她攬回自己懷裡,「無所謂,只要你平安就好。」
她的心一窒,他是在擔心她嗎?「我是被火鷹之神請去做客了,它還送我一份禮物……」
「嗄,什麼?」
她的聲音隔著王的胸懷,他們根本聽不清楚。
童海兒好不容易又掙脫那鐵臂的桎梏,透口氣大聲的說:「我說,火鷹之神要收我當乾女兒,還給我一份見面禮——焱魄。」
第七章
喧鬧一晚的鷹神祭終於結束,月兒高掛,星星滿天,是該睡下的時間了,但風炎魂了無睡意,騎著鷹馬,來到那片他私人的海灘。
他下了馬,在沙灘漫步,盯著潮來潮往的海水,眼前依稀浮現,他初遇童海兒時的場景。
那美得如天使般的臉龐,他承認,她在第一眼時就撞進他的心,隨後的相處,她毫不畏懼他偽裝出來的冷漠,像個發光體地散發十足熱力,融化他建築在外的冰牆,真正走進他的生命。
所以他無法對她動怒,不論她有多莽撞或不聽話,他都能縱容的一笑置之,她是光,一道神秘而神奇的光,照亮他每一天。
她的特別讓他更加不敢追究她的來處,雖然明知道她不可能是童家夫婦所稱的獨生女,但他也不願追究,他隱約有個感覺,她是誰將會是一顆可怕的炸彈,他鴕鳥的裝作不知有引線。
她的笑、她的嬌憨,她無所恐懼的晶亮眸子,在他心裡深深紮了根,拔不得,一拔就痛。
今夜那令人觸目驚心的一幕一再盤旋在他腦海,他無法釋懷那心膽俱碎的懼怖,那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失去她了,世界在瞬間也一併被那熔岩淹滅,灰燼無存。
那個震撼太大了,直到現在他仍無法恢復正常的心跳,儘管後來她安然無恙的回到他面前活蹦亂跳,那心碎的感覺還是沒有退去。
也直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己是那麼在乎她……
他多久不曾這樣在乎過一樣人事物了呢?
驀地,感到臉上一片灼熱,回憶像片烏雲迅速籠罩過來,在他心底翻騰。
好痛,父親,火舌炙燙無情的抹上他的臉。父親,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他跪下來,不管海水會弄濕自己,將頭埋進清涼的海水中,想藉此來鎮靜自己起伏的情緒,眼睛裡有些刺痛,泌流出的鹹熱液體代表了他身為一個男人所能承受的最大極限。
失去父親的痛,心愛女人失而復得的喜悅,在面具之後,情緒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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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小胖,你們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哭呀?」
嗚咽聲低低傳來,月夜海面上正在與殺人鯨愉快玩耍的童海兒突地一愣。
今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照理說她應該要好好睡一覺壓壓驚,可是毫無睡意的她左等右等,就是看不到那個纏人的男人回寢宮休息,這太好的機會她當然要好好把握,最近沒事被禁足,她已經悶壞了。
偷偷摸摸溜到海邊,將兩條高智慧的海中同伴呼喚來,沒玩個過癮她可不想回去。
那哭聲是怎麼回事,如泣如訴的勾惹得人心疼,好像受盡委屈的媳婦兒,需要包大人為其伸冤一番。
好像有,是個男人的哭聲耶。小花甩甩尾鰭表示認同。這種哭聲我常聽到,水鬼都這樣哭的。
「咦,是水鬼呀,那我不想看,溺死的人都長得不太好看。」被嚇到又不能找閻羅王理賠。
海兒,這聲音是從岸邊傳來的,不是從水底。小胖嘰咕地道。
「這邊呀……」她抬首張望,「還是去看看好了,搞不好有人受傷需要幫助。」
幾個縱游,載著她的小花就到了淺灘邊,童海兒躍下水走上岸去,赫然驚見是風炎魂!
此際,他躺在斜削而下的細沙上,曲臂當枕,雙眼緊閉且呼吸平穩,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是鷹老大,可是,他明明在睡覺。」她搔搔頭,疑惑地看看週遭,「這哭聲到底是從哪裡傳來的……」
她看了半天,確定這裡只有他們兩人。視線回掃到他身上時,也不知是不是恍神,她竟看到一個小男孩正蹲在那邊哭。
定睛凝神一看,哪有什麼小男孩!她聽到風炎魂囈語嘟嚷了一聲。
湊過去,金色面具反映出她好奇的臉,她伸出手觸摸著那冰冷的金屬,按捺想揭開它的衝動,開玩笑,把鷹老大弄醒了不就被發現她半夜蹺家出來,到時又不知要被處罰到何年何月才能恢復自由身。
面具底下沿著面頰流下透明的淚,她好驚訝,他怎麼哭了?
心底才閃過「她想知道是怎麼回事」的念頭時,下一秒,她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陌生迥異的場景。
陽光透過一棵參天巨木點點灑下,天氣很好,白雲飄飄,風微徐地吹,她看到一個面生的男孩正拿著彈弓往樹上停棲的飛鳥射。
咻——砰!彈弓神准地射中鳥兒,只見它一個倒栽蔥地直直往下掉,跌落大概有三層樓高的地面,摔得結結實實,下死也只剩半條命。
男孩正得意的要靠過去驗收成果時,忽然從內屋走出來一個年紀稍小一點的男孩,他朝他大聲喊道——
「風不倫,你在幹什麼?」
拿彈弓的男孩聳聳肩,「沒幹麼,射小鳥玩玩也不行嗎?」
童海兒的畫面感從後來的小男孩出現後,從原本的黑白變為彩色的,她看著擁有一張漂亮得不可思議臉孔的小男孩,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漂亮的小男孩好像聽到什麼微弱聲響,側耳細聽一會後,發現樹下有只受傷的小鳥,他走過去看,小鳥的翅膀斷了,他氣得瞪著風不倫。
「你沒事幹麼跑來我家打小鳥,這樣很好玩嗎?」他小心翼翼地托抱起它,「好可憐,它的翅膀斷了。」
邊說,他眼淚因同情地掉下,落在白玉無瑕的臉龐上好像掛著兩串珍珠一樣。
風不倫撇撇嘴,「愛哭鬼風炎魂,翅膀斷了就斷了,又不是斷你的手,你哭什麼!我父親說得果然沒錯,你真的很沒用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