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內心陰險狡詐、烏漆抹黑的。
而在屋外,那被盯上了、還兀自沒有防備的將軍大人,依然進行著他每日習慣的練武、打坐、讀經一系列活動,直到近了午時,十夜鶯煮好豐盛午餐,伺候著將軍大人用膳。
「念涵姑娘呢?」
「姑娘還在掙扎著起身呢!三千閣一般都是到了黃昏才要開門,這個時間,還是姑娘懶散著在滾被子的時候。」
白妄言聽了,嘴邊不自覺笑了起來。他腦子裡完全可以想像花念涵糾纏著被子裡難分難捨的模樣。
而十夜鶯從旁觀察著他的表情,心裡暗暗歎了口氣。
雖然都說有花堪折直須折,但是被折的究竟是哪一朵花……十夜鶯一手掩住自己的臉,完全不想去思考了。
靜修的生活,在花念涵意外出現之後,白妄言開始以為他不能再奢想「安靜專注」的修行,因為花念涵從頭到尾都表明了她是個麻煩製造者。
然而,等到十夜鶯出現後,能幹的少女徹底扭轉了局勢,白妄言這才真的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完全不需要分心的靜修。
無論是吃食、熱茶、梳洗,或者打掃、砍柴、洗衣,他都不用擔心。
十夜鶯那樣一個嬌小的少女,身手伶俐迅速,包辦了全部雜務,並且善解人意到了一種自然而然的不可思議地步,白妄言只要手一動,熱茶就立刻奉上;時辰到了,他只要放下經書,起身到屋裡去,就有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可以吃;而十夜鶯每天早上的梳洗準備,更是完美無缺。
溫度適中的巾子擦在臉上,已經不是舒服二字可以形容的。
白妄言帶來換洗的衣物不甚多,他原本想兩天洗個一次就很夠,但十夜鶯出現後,他就不需要再去計算什麼時間該換下髒衣,因為十夜鶯永遠都會在恰當的時機,備上一套洗好的乾淨衣物。
而這樣事事舒心的日子過滿一個月,白妄言開始擔心,日後要是少了像十夜鶯這樣俐落貼心的侍從,他該怎麼辦?
當然這些細瑣的心思,他並沒有讓十夜鶯察覺,畢竟他一直都是一張雷打不動的冰塊臉,什麼訊息也沒有洩漏出來。
不過,十夜鶯也什麼都不想知道。
對她來說,要是能借由把花念涵嫁掉一事,而徹底脫離花念涵這個會走動的麻煩,她可以說是求之不得。
而她之所以這麼能幹,也許水半部分要歸功於花念涵不惹麻煩就渾身不對勁的惡劣性子吧!
那麼,敘述了白妄言和十夜鶯的互動之後,花念涵呢?
首先,她終於在經過半個月再多一點的努力過後,成功地將作息時間調整過來。
雖然沒辦法和白妄言起得一樣早,但是在他將早課做完,十夜鶯在屋裡備好早餐時,花念涵也能結束與溫暖被窩的十八相送,搖搖晃晃地起身,然後自己探臉漱口,趕在白妄言坐上椅子準備開動之前,讓自己清楚地下床。
吃完飯後,才是她更衣梳發的時間。
等到她慢吞吞地將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白妄言也差不多結束早上的打坐,然後兩個人就會在屋外的空地上好好地相處。
例如白妄言坐在草蓆上讀經書時,花念涵也跟著拿卷書坐在旁邊看,看著看著,昏昏沉沉,白妄言就會接住打瞌睡的花念涵,小心地讓刀子躺在自己膝上小睡一下。
「到底在看什麼書?」
花念涵總是用同樣的書皮包住了封面,白妄言總是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麼,於是便趁她昏沉睡著的時候,稍微瞄了兩眼。
有時是食譜,有時是經書,有時是花卉種植,有時是驚世駭俗的艷情書……
白妄言默默合上書放回她手邊去,繼續當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近日,她看的書換成了兵法冊,有時候還會出現行軍圖這種東西……
「十夜鶯,閣裡的姑娘也必須看兵法書嗎?」
白妄言很困惑地問十夜鶯,而那正威風凜凜地劈開柴薪的小小少女,則是面無表情地回答他的問題。
「姑娘大多會依照喜歡的恩客的喜好而去做接觸,這樣才能和恩客有良好的互動……或者您不喜歡姑娘看兵法書?那麼換成武器錄可好?」
白妄言茫然了一陣,「是你幫她決定看什麼書的?」
「因為姑娘平日不太看書,」十夜鶯將劈好的柴薪堆在一角,開始準備燒菜做午飯,「她大多在養花弄上,沾得自己一身髒。」
「她喜歡花?」
「與其說喜歡花,不如說栽種出各式新品花卉,讓來訪的恩客驚艷、著迷、崇拜她,想方設法地求顆苗種回家種……姑娘喜歡的,總是把她捧著當寶的魯漢了。」
「魯漢子……不怕弄傷了她?」
「從來沒有。」
十夜鶯的面無表情,絕對能夠與白妄言的冰塊臉相媲美,「正因為總是些手腳粗魯的莽漢子,才會更加小心翼翼地怕碰疼碰傷她,那樣的人,對於姑娘給的花苗,才會真心誠意地去栽養。」
「是嗎?」白妄言有些怔怔的,俯首看著膝上睡得正香的花念涵。「就不知道,邊關大漢能不能種出你喜歡的那些花了……」
他的自言自語,十夜鶯聽得並不清楚。
而他只是默默看著她手邊滑落的兵法書,再看著睡著的她,決定接下來的日子,要為她講解兵法布軍。
雖然他不是她的恩客,但是,他想多聽一點她的聲音。
於是,花念涵的誘捕大計,又在白妄言不自覺的主動配合之下,成功向前邁進一大步。
第6章(1)
靜修期間,白妄言依照寺裡習慣,過午不食。
於是中午的這一餐格外重要,十夜鶯在廚房裡忙亂的時候,花念涵依舊跟在白妄言旁邊,或者假寐,或者看書,或者撥弄手邊一些花花草草,白妄言也發現她完全不害怕蟲類。
當她笑盈盈地捏起葉上的一尾毛毛蟲,把蟲往更深處的草堆裡放生的時候,白妄言瞪著她指尖上那尾軟綿綿地綠色東西,感到渾身不舒服。
「要快點變成大蝴蝶哦!」花念涵一邊放生還一邊叮嚀。
白妄言只是默默地讓自己往草蓆裡再坐進去一點,然後敲敲花念涵。
「怎麼?」她回頭,笑盈盈地漂亮臉龐非常惹眼。
白妄言默默指了一下腳邊那尾大抵是迷路了、拚命朝著他爬去的綠色黑毛大毛毛蟲。
花念涵維持著她臉上有若花朵盛開的美麗笑容,然後用一片長長的葉子把毛蟲挑起來,繼續往著綠草深處放生。
「將軍不喜歡毛蟲嗎?」花念涵問得天真無邪,白妄言一臉的面無表情。
「邊關很少。」
「那……那裡有什麼?」
「蠍子。」白妄言繼續擺著他的冰塊臉,「尾端有毒,看它和蛇鬥在一起的時候,格外地驚心動魄。」
「……」
「怎麼了?」
「沒、沒什麼……」花念涵冷汗涔涔,逃到忙碌的十夜鶯身邊去哭。
十夜鶯不耐煩地瞪她一眼。「你不去貼在他身邊贈送感情,哭哭啼啼地跑過來阻撓我煮飯是怎麼回事?」
「白將軍說邊關有蠍子……」
「那裡接近大漠,有是應該的吧?」
「可是被蠍子咬到會痛吧?」
十夜鶯俐落地一甩鍋,將整鍋的蔥爆青菜甩進盤子裡,「花念涵,我寧願被蠍子咬,也不要被你失手放進屋裡的毛毛蟲咬。」
「可是它們會變成很漂亮的蝴蝶。」
「在變成蝴蝶之前,我不想看到它們。」
「小夜明明邊蚯蚓都不喜歡。」
「我討厭一切軟趴趴的東西!」十夜鶯露出一臉嫌惡。
「原來如此。」花念涵低頭在心裡抄上筆記,「所以其實白將軍剛才那樣也是不喜歡毛蟲的反應……」
「不要拿我來當比較的對象!」十夜鶯怒吼,趕走了花念涵。
吃過午餐的下午到黃昏這段時間,由於花念涵還是會時睡時醒,於是白妄言依然選擇了安靜看書或者打坐的行程。
花念涵也繼續膩著他,肌膚相觸之間,她一派落落大方,白妄言也忍住了一句口不對心的「男女授受不親」,因此,在十夜鶯眼裡,這對男女的相片非常和諧。
同睡同吃,一整天下來,有大半天的時間都貼在一起。
這樣當然合乎花念涵的願望,但是白妄言怎麼沒有反對呢?
「她並沒有礙著我。」心裡樂意萬分的白將軍,卻做出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而且,把她推開的話,她會哭。」
十夜鶯冷淡的臉龐抽了一下,發現這對男女根本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知情的旁人插手還會被嫌多事。「啊啊,是這樣嗎?那你們繼續吧!」
她轉身就走,收拾屋裡被花念涵弄出來的一片凌亂。也因為她轉身就走,因此白妄言難得的動容——露出一臉苦惱、想要求救的表情——十夜鶯並沒有看到。
而他身邊正昏沉地打著瞌睡的花念涵,身子一傾,就往他膝上倒去。
白妄言身體微微一僵,未久,他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