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桀沒有細思,依照本能反應,將她拽入懷中。
霎時,兩顆心貼得極近,然而他也察覺擁在懷中的身形真的好瘦弱,彷彿只要他雙臂微微使力,就能輕而易舉將她的骨頭抱斷。
「……總裁,謝謝你。」
底下傳來她的啞音,教段凌桀猛地回神,不悅地將她拎開。
「搞什麼鬼?上班時間全都聚在這裡,是嫌工作太累,想回家悠閒度日是不是?」
「總裁,現在是午休時間耶。」被拎開的唐家凌指著牆上的時鐘說。
他微怔。沒想到已經是這個時間了,沒有人提醒他用餐的時間已到。
「……你倒是了不起,居然能讓這麼多人歡迎你加入公司。」他撇了撇唇,換了話題,不想面對自己竟悲慘得無人邀請的事實,儘管他也不屑。
「那是因為大家都很好相處啊。」她說得理所當然,朝大家鞠躬致敬。
「我早上交代你的歐元匯率走勢,你弄好了?」
「嗄?」什麼東西?
「你忘了?」他瞇起眼。
唐家凌一臉茫然,腦袋中再三搜尋關於他交代過的事,但不管怎麼想,就是沒這一件,難不成——
她抬眼對上他笑得邪謔的眉眼,立刻確定他根本是在惡整她,他才沒吩咐她任何事。
「我這裡剛好有一份歐元匯率走勢圖,待會送上來。」茶水間裡,有人突地開口。
段凌桀橫眼瞪去,認出他是隸屬於投信公司的業務副理,雖記不住他的名字,但他對這人有印象,因為對方極具投資眼光,但是個性孤僻難相處,所以才會至今還坐在副理的位置上,難以陞遷。
這樣難相處的男人,現在竟開口幫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有多大的本事,怎會這麼簡單就能收買人心?
「謝謝!」唐家凌壓根不睬他的心思,逕自鬆了口氣,萬分感激地對幫勘自己的人鞠躬致敬。
就說,公司裡的同事都是好人,她前陣子碰巧發現投信公司遞上的投資專案中數字有錯誤,私下告知修改再送往總裁辦公室。如今人家就馬上報答她,真是太感恩了。
她笑得眉眼勾彎,直起身子的動作過大,瞬間暈眩了下,在段凌桀還沒來得及抓住她時,便見幾個或站或坐的男人動作迅速的衝出列,將她護得牢牢的。
「家凌,你沒事吧?」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我沒事、沒事。」她趕緊穩住自己,勾起笑。
她不算漂亮,但有雙溫柔的眼;她很有腦袋,但私下幫人不居功;她很有膽識,敢叫總裁不要吵她,因而,她的豐功偉業迅速在公司間傳開,所有人都對她有興趣極了,與她接觸過後,更覺得她身邊有股教人安心舒服的氛圍,吸引著人群靠近。
「你們的眼光倒是挺冷門的。」攏起濃眉,段凌桀心裡有股不悅,卻說不出所以然。
「是獨到。」唐家凌糾正。
「你到底有什麼邪門把戲?」他再一次打量她。
她輕著淡妝,但僅能稍稍掩蓋臉上的細微疤痕,改變不了五官的平淡。她的眉太細,眼窩深凹,唯有那張唇點上唇蜜之後,看起來鮮嫩欲滴,尤其當她微微噘起時,竟有股異樣風情,就像是每回嘉乃被他逗到跳腳時的無奈。
發現思緒再次轉到唐嘉乃身上,他的眉蹙得更緊,無法理解自己為何總是下意識地拿她和死去的女友比較。
那根本是雲泥之別,天地之差!
「邪門把戲?」她無奈地噘起嘴,揚起手中的棒棒糖。「邪門把戲沒有,棒棒糖倒是一大把,吃了包準你心甜嘴也甜,總裁要不要吃一點?」
真是的,討厭她也不需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吧?她很受傷耶……曾經最愛她的人如今厭惡著自己,這滋味還真不是普通的難受。
段凌桀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棒棒糖,心隱隱作痛,已經凌遲他多日的頭痛更從太陽穴一路蔓延到後腦勺,痛得他眼前一陣模糊,黑暗冷不防降臨。
「總裁?」唐家凌驚呼的瞬間,將棒棒糖隨手一丟,快步衝到他面前,壓根不管他高大的身形會將她壓扁,想也沒想便伸出雙臂將他護入懷裡,隨即被壓趴在地。
吳思珊見狀,不禁歎了口氣。「叫救護車。」
「珊?」唐家凌不解地看著氣定神閒的好友。
「不用擔心,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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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勞?」
「嗯。」
段凌桀被送到醫院之後,一直呈現昏迷狀態,醫生診斷完,臉色不耐地丟出要他做好自我管理,再不然乾脆去精神科門診後就走了。
當時,唐家凌還以為這家醫院的醫生醫德太差,豈料竟是——
「這五年來,這樣的狀況已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也難怪醫生認定他根本是故意慢性自殺。」吳思珊淡聲解釋。
坐在病床邊的唐家凌垂下眼,瞅著床上男人鐵青的臉色,還有瘦削的頰,心疼不已。直到剛才她才發現,原來他瘦了許多,西裝只是被他的骨架撐起而已。
「真傻,就算你爬上顛峰,也得不到我的骨灰啊……」她低啞呢喃著。只因她還存在這個世界,甚至就在他的面前,而他認不出她罷了。
「家凌,你是他唯一的煞車器,只有你才能阻止他不要命地向前衝。」吳思珊壓低聲音,只夠她聽得清楚。
「我……該怎麼做?」
他已經有交往中的人,自己實在不應該太接近他,但如果不接近,她又要怎麼改變他?
而如果不改變他,那麼和他在一起的人,不是要跟著他一道受苦?這樣對怡霈而言,太不公平了。
「老大、老大!」
突地,一陣大吼伴隨著凌亂腳步聲衝入病房內,唐家凌還來不及反應,便感覺病床上一陣晃動。「老大、老大,你清醒啊!你千萬不能有事,要是你出事了,我要怎麼辦?你醒醒啊!」
康振平激動地抱著床上的人,狠狠地搖晃。
「……我還沒死,不用這麼急著哭墳」被吵醒的段凌桀眼睫未動,眉頭先緊緊攏起,一把將湊到他胸前的男人推開。
「老大!」康振平不怕死地又湊了過去。
「走開!」這回,段凌桀精準無比地將他的臉巴走。
「老大,打得好,還很有力,表示病得不是很重!」雖然顏面受創,充滿個性的臉龐有點扭曲,康振平卻還是開心大笑。
「閉嘴,不准再叫我老大。」
「……喔。」他可憐兮兮地閉上嘴。
段凌桀懶懶看向身旁,對上唐家凌淡噙笑意的臉。「娛樂你了?真是好命的員工,老闆生病了,你只需要在一旁傻笑就有錢可以領。」
聞言,她嘴角的笑瞬間凝結,緊緊抿起唇。
「她傻笑是應該的,畢竟差點過勞死的狀況也不常見。」吳思珊冷冷地出言反擊,不准他欺負好友半分。
「五四三!」段凌桀冷聲喊著她的綽號。
該死的,一個唐家凌搞得他眾叛親離,就連吳思珊都站到她那邊去了?
「一二三也一樣啦!我告訴你.醫生說你這次的肝炎指數已經破表,一定要強迫住院,如果不願意住院,也一定要在家靜養,你自己選一條路。」吳思珊雙手叉腰,惡狠狠地瞪著他。
「我不住院。」
「好,回家靜養,我找個人照顧你!」
「不需要。」他試著坐起身。
「凌桀,你這樣不行啦!」康振平適時地伸出手,再將他推回病床上。「至少也要找個人照顧你的三餐,幫你整理家務。」瞧,明明就虛弱得要死,他一推,他就立刻往後倒了。
「沒必要!」段凌桀不悅地瞪著他。
面對他一臉沒得商量的模樣,其他兩人只能跟他大眼瞪小眼,直到有道模糊的聲音殺出。
「……不然,要不要聯絡蘇小姐?」
唐家凌話一出口,身後的吳思珊便看得出有股衝動想要掐死她,而病床另一頭的康振平則是疑惑地看著她。
「蘇小姐?哪位蘇小姐?你又是哪位?」
「我……」面對他一連串的問話,唐家凌正想回答就被打斷。
「你是指蘇怡霈?」段凌桀抬眼問。
「對。」她輕點頭。
「你為什麼認識她?」他濃眉立即攢起。「我並沒有介紹你跟她認識。」
現在他渾身不對勁,疲憊得像是雙眼一閉就要徹底和這個世界脫離,但腦袋卻份外清晰,聽出她的語病。
唐家凌呆掉,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她這張笨嘴巴到底說了什麼?怎麼說話一點也不經大腦!要是現在被他看穿身份的話……她要怎麼面對他?
自己回來,並不是想要破壞他現在的生活的。
段凌桀瞇起眼,注視她試圖掩飾的倉惶。
他討厭她,因為她的存在,會讓他產生不必要的揣測,會讓他產生莫須有的幻想,會讓他變得不切實際,惶惶不可終日。
所以,他必須要趕她走,讓她遠離自己,可是莫名的,又止不住想探索她的渴望,控制不了心底那份毫無道理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