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了?
多年的默契,讓他們只要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知道裡頭藏著什麼樣的心意,為什麼此時此刻,兩人明明面對面,試著用語言交流,卻始終走不進對方心裡,反倒變成了互相戕害?
五年的隔閡有這麼可怕嗎?可以讓他忘卻她從來不悔的愛情?可以讓他心緒舛變,認為她的離去竟是最傷人的背叛?
「你……」段凌桀聽到最後,不禁一頓。他瞪大黑眸,直睇著她氣憤得快要喘不過氣的蒼白小臉。
唐家凌張口想要再說什麼,然而一陣暈眩急襲而來,讓她失去平衡,迅速跌入無止境的黑暗中。
「家凌?」他一把將她扯進懷裡,才驀地發現在這樣的大熱天底下,她竟渾身冰冷,氣息微弱得幾近停止——
「嘉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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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將人送醫後,段凌桀始終守在急診室外。
不久後,吳思珊匆匆趕來。
「你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家凌會被送進急診室?」她冷著臉瞪著雙手捂臉坐在急診室外的前上司。
一接到他的電話,她便馬上趕來醫院,渾身不住發顫,就像那年在教堂裡聽見好友的惡耗一般。
她恨死了這種措手不及的無奈感!
「是嘉乃吧。」抹了抹臉,他抬眼看她。
吳思珊無所畏懼地對上他的審視,撇唇冷哼。「是又怎樣?反正你都瞎了眼,看不見她的真心。」
「我怎會認不出她是誰?」就算容顏改變,但她的性子,那渾然天成的親和力,是誰都模仿不了的。「我早就在懷疑她,要不是她刪除了嘉乃唱的那首歌,要不是她讓我撞見她和金在威親密地在一塊,我也不會發狂……」
「嘉乃刪了那首歌?」吳思珊也不禁錯愕。
「我不斷試探她,告訴她我沒有女朋友,但是她卻像是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還毀了我們之間最後的記憶,又讓我看見她和金在威有說有笑,我……當然會以為她是為了金在威回來,以為她……背叛我。」
吳思珊驀地瞇眼瞪去。「你是白癡啊!她會背叛你?你眼睛瞎了就算,連腦袋也糊了嗎?你沒看見她一身的傷?沒看見她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寫起字來歪歪斜斜?她可是在加拿大動了十幾次的刀才拼湊回來的耶!」
段凌桀無法言語,心疼不已。
他見過她身上的傷,大小傷痕密佈,卻不知道在那些傷癒合之前,她必須受多少的苦。
「她在鬼門關前走了幾回你知道嗎?她在醫院住了兩年多,又回家靜養復健兩年多,為了再見你一面,她有多努力你都不知道,怎麼可以說她背叛你?你混帳!」
「既然你早知道她還活著,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是在幾個月前才和她聯絡上的!剛接到她的電話時,我還以為是惡作劇電話耶!因為她的聲音好沙啞,像是被撕碎一般……」說到最後,她用力扁了扁嘴,忍住眼眶的淚水。
「但至少她回到台灣,你就應該告訴我!我是最有權利得知她還活著的人,不是嗎?」
「……嘉乃不准我說,我有什麼辦法?」
「為什麼?她說她想回家,可是卻又不願向我坦白身份……」他沉痛地將臉埋進雙掌內。
「……因為她自卑吧。」
「自卑?」他傻傻抬眼。
「我感覺得到,嘉乃和以往不同了,出事後,她變得很瑟縮自卑,雖然她很想要表現得跟以往一樣樂觀,但實際上,她甚至膽怯得不敢跟你坦白。」吳思珊歎了口氣,抹去眼角滑落的淚水。「不過,我想有一點你也要負責任,誰要你一開始對她盼態度那麼差。」
「我……」
原來,他們之間潛藏著陰錯陽差的誤解,五年的歲月,將他們多年累積的默契全數腐蝕,她看不見他的等待,他也看不見她的膽怯,更該死的是,他竟一時失控對她說盡狠話……
段凌桀悔不當初,只能在急診室外無助等待,直到醫生出現,告知她只是因為散熱不佳,中暑引發昏厥,才鬆了口氣。。
看著躺在病床上,面無血色的小女人,他不禁心憐地輕捧起她的手,看著她右手心裡的模糊紅痣。
他是怎麼了?
再惱再發狂,也不該誤解她,但是他卻控制不了自己,彷彿非在那一刻將這五年來的壓抑一併發洩一樣。
「……嘉乃,我帶你回家,好嗎?」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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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凌一覺醒來,就覺得段凌桀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喔,不,說是七百二十度的變化也不為過。
「……其實你也不用麻煩,我隨便吃吃就好。」在客廳裡看了他好半晌之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
「一點也不麻煩。」正在廚房和鍋鏟奮戰的段凌桀頭也不回地說。
偏著頭,唐家凌實在無法理解情況為何改變。在醫院打完點滴回來後,他就突然變了個人,非但不再對她怒吼,也沒有要她馬上滾,相反的,他眸色溫柔,態度良好,還說要為她下廚,替她弄營養一點的晚餐。
「其實,到段媽店裡吃麵就好了。」
「那怎麼行?吃麵又沒有營養。」
「你說這種話,段媽會生氣。」
「哈,她又不在這裡。」他回頭,朝她眨了眨眼。
唐家凌一愣,更加覺得他很不對勁。
這動作,是他每回要做點小壞事時會做的小動作,只要他一眨眼,她就會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態度很輕鬆自在,感覺就像記憶中的他……唐家凌不禁咬住下唇,懷疑在昏倒之前,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說了什麼關鍵字句,要不然他怎麼會轉變如此大,而且對待她就像是對待從前的自己一樣?
「來了來了!」他喊著,終於端菜上桌。
看見眼前的東西,唐家凌頓時傻眼。「你弄了那麼久。結果是……炒麵?」這跟到麵攤吃麵有什麼不同?
對喔,她忘了,他是麵攤小開,最擅長的就是面類料理。
「請別小看這盤炒麵。」他拿起叉子撥弄那一大盤面。「你看,紅蘿蔔、黑木耳、小玉米、醃過的肉絲、高麗菜、青椒、甜椒,還有起司粉,不覺得這樣的炒麵營養滿點?」
「……謝謝。」她看著五顏六色的配料,肚子非常捧場地吃了起來。
正想要替自己夾一盤,卻見他動作飛快地取來夾子,服務到家地為她弄了一盤,還貼心地叉上一口送到她嘴邊。
唐家凌瞪著已經湊到唇邊的炒麵,再緩緩抬眼,對上異常溫柔的段凌桀,張口吃了面之後,終於忍不住問:「我在昏倒之前,是不是說了什麼?」肯定是她說了什麼露了餡,才會教他態度轉變,對不?
說真的,她已不太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因為太憤怒,氣到無法思考,話就脫口而出,毫無章法的話,她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有。」他決定隱瞞已經確知她身份的事。
如果她用唐家凌的身份和他相處會比較安心,那麼,他不介意順著她的謊言繼續下去。
反正對他而言,唐嘉乃和唐家凌都是一樣的。
「真的?」
「我只是……對你感到抱歉,對你說那些話根本就是遷怒,害得你昏過去,真的很抱歉。」他說得頭頭是道,完全不給她懷疑的機會。
「不會啦,會昏過去是我自己的問題。」見他又叉了口面來,沒得選擇,她只好乖乖張口。
「我說嘉乃的壞話,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你真的認為她不愛你?」
「不,我知道她很愛我。」他垂眼卷面。「只是,如果我不找借口去恨她,大概會先崩潰吧。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愛她,我又怎麼會有那麼激動的情緒?」
知道他不過是在氣頭上才隨口吐出那些混話,她這才釋然。
「不過,既然是我害你身體不適,那麼這段時間就由我來照顧你。」段凌桀邊餵她邊說出自己的想法。
「嗄?」
「就這麼決定。」他勾笑,笑容噙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就像從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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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我已經把眼睛蒙上了。」
站在浴室門口,唐家凌下意識遮著背心短褲外的肌膚,瞪著坐在床上,果真一諾千金蒙上雙眼的男人。
她身上最大的傷痕是在胸腹之間,至於手腳上則是燒燙傷的痕跡,經過幾次植皮,現在只看得出一些細微的傷痕,但她已經習慣遮掩,很不適應讓自己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之間。
「我不是在逼你,而是醫生說你身體的散熱功能很差,最好不要待在氣溫太高的地方,所以我已經開了冷氣,也開了電風扇,你趕快過來吧。」他輕鬆自在地往大床一倒,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澡,是他逼她去洗的,衣服是他挑選的,不穿,只能用浴巾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