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欞罌的心思全在床上的男人身上,只給了石賢熙一個讓他放心的微笑,便又回望著雷朔夜,此時的他已開始發燒,額上也沁出熱汗,她在床邊几上的水盆裡擰了一條巾帕,輕輕地拭去他額上的汗水。
石賢熙懷疑現在的洛欞罌雖然對他露出了微笑,但她真的知道她是在對誰微笑嗎?她又是否發現他真的也很擔心她呢?
不管洛琌玥及石賢熙兩人有什麼心思,洛欞罌現在看著、關心著的都不是他們兩人。
「好吧!欞罌,如果你是因為自責,我讓你留下來照顧侯爺。」洛琌玥最後妥協了,一是為了不讓她到紫微院來,他們已冷戰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緩和一些,他不想再惹她生氣,二是雷朔夜畢竟是救了洛欞罌,她想留下來也合情合理。
洛欞罌很想坦然的說她當然只是因為自責,但如今的她已厘不清自己的心思,她如何能告訴師兄,七年前她就很喜歡雷朔夜這個大哥哥了?
她又如何能告訴師兄,七年後他們再重逢,每次見雷朔夜,她就會看到不同面向的他,那讓她對他充滿了興趣,想更瞭解他,知道更多不同的他?
最後,她把一切心思全壓了下來,垂首說:「是!我很自責,若不是我不小心就不會害了侯爺。」
「不,是我的錯,明明知道近來陰雨綿綿,很可能藥鋪裡的丁仁會缺貨,不該急著要調配新藥方。」
「師兄……」
「你留下來吧,侯爺沒事了就回來。」
「嗯,我知道了。」洛欞罌露出了笑容,彷彿能留下來是她此生最大的願望一般。
洛琌玥轉身要走,見石賢熙還直盯著洛欞罌不放,遂拍了拍他的背,推著他一起走出雷朔夜的寢房。
方走到紫微院院子,迎面就看見一個園丁打扮的人走來,洛琌玥疑惑地看了對方許久,才認出來那是他和雷朔夜初見那天,雷朔夜背來讓他診療的樵夫老伯。
「那老伯怎麼會在紫微院成了園丁?」洛琌玥沉吟著。
石賢熙聽見了,不明白一個老園丁怎麼會吸引他的注意,「那個老園丁怎麼了嗎?」
洛琌玥把初見雷朔夜那天的事約略地提了一遍,還說雷朔夜救了那名老伯的過程,讓洛欞罌對他的印象很好。
沒想到再把那件事說一次,還是打擊到了自己,洛琌玥露出苦笑,「只是……
明明當時他是一個樵夫,現在怎麼變成紫微院裡的園丁了?」
「這事是很古怪。」石賢熙看著那老園丁專心地在打撈庭院池塘裡的落葉,根本沒有發現他們兩人。
「也可能是侯爺覺得傷了那老伯過意不去,給了他一份差事吧,畢竟這老伯年紀大了,再當樵夫也當不了幾年。」
洛琌玥說完,便繼續往紫微院大門走去,但石賢熙的心胸卻不像他那樣坦蕩,對於這個本該是樵夫的人卻在紫微院當園丁,他有了不一樣的猜測。
明明是在發燒的,為什麼雷朔夜還會顫抖?
是因為他的身體熱,夜裡的涼意反而感受得越發明顯嗎?
洛欞罌把雷朔夜的被子搗緊,因為他發燒全身都在出汗,更不可以吹到夜風,否則一定會著涼。
聽著他的呻吟聲,她擔憂地緊蹙著雙眉,都是她,她怎麼這麼不小心,雷朔夜都是為了救她才要受這些苦。
雷朔夜發著燒還囈語著,雙唇乾燥得都裂了,洛欞罌連忙要人取來溫水,扶起他讓他喝了一些,見他潤了潤喉似乎舒服許多,便拿出自己的絲巾沾水輕拭著他的唇。
看他眉頭漸舒終於不再囈語,她才漸漸放了心,在几旁的水盆裡擰了一條巾帕貼放在他額上降溫。
洛欞罌輕輕打了一個呵欠,見雷朔夜連顫抖也緩了下來,安靜地睡著,她把手肘撐在床沿,托著下顎大方地盯著他看。
雷朔夜的臉絕對不只是「英俊」兩個字可以形容,精緻的眉眼端正得像畫在臉上一般,緊閉的雙瞼之下是一對長睫,直挺的鼻讓他的五官更為立體突出,最後是他那對豐潤的唇,這樣的臉龐連女子都自歎弗如,但放在雷朔夜身上,雖然讓他不若男人陽剛,但因為他本身的霸氣,倒讓這張臉多了幾分俊俏。
如果不是他這樣的神態,擁有這張臉怕是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個陰柔的男人了!
洛欞罌又打了一個呵欠,或許是放下心來的關係,她倚著床柱漸漸闔上了眼……
第4章(2)
天方亮,雷朔夜緩緩清醒了過來,他的額上還放著一條巾帕,他取下巾帕,感覺到右手臂的痛楚。
一摔下山崖時,他便知道自己的手脫臼了,想必是因為脫臼發炎,所以他昨晚發了高燒吧。
他吃力的坐起身子,斜靠在床頭,這才看見洛欞罌靠著床柱睡著了。
因為一夜的折騰,他衣領微敞,半露出結實的肌理以及兩道似劃開在前胸上的鎖骨,他不像一般人剛睡醒時的邋遢、頭髮蓬亂,反而就像梳理整齊般適意地靠在床頭,顯得有些迷人的傭懶。
雷朔夜唇角勾出一抹淡笑,洛欞罌徹夜照顧他,是自責?還是有其他的心思?
雖然他是為了救她而傷,但她一個女孩子家這樣守在床邊照顧他,就不擔心會有什麼不好的傳言?
不過他當然不會讓她為謠言所苦,這紫微院裡的事,只要他不同意就不會傳出去。
該喚醒她嗎?
他有些不捨,很清楚她不是隨便的女子,在山崖邊她會抱著他哭是一時心急,現在會照顧他是因為她覺得看護他是她的責任,如果他無礙、如果她清醒,她一定會回到過去那冷靜帶點疏離的模樣。
雷朔夜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多少起了變化,但那也只是小石子投入水面泛起的小漣漪而已,他們之間還需要其他事來堆迭,才能讓平靜的湖面激起更多水花。
雷朔夜下了床,輕輕地橫抱起洛欞罌,即使她如此輕盈,脫臼才剛推回的手臂抱起來仍覺吃力。
或許是照顧他一夜累了,她只是動了動沒有醒來,雷朔夜把她放在他的床上,才起身披起外衣走出房門。
隨身侍衛早已守在門外,看到他立刻上前見禮,雷朔夜揚手免了他們的禮,怕吵醒了洛欞罌。
「昨天抓到的那兩個蒙面人呢?」雷朔夜此時的神情再也不若剛才看著洛欞罌時那般溫柔,反之還帶著陰冷,他要弄清楚是誰想藉由這方式接近洛欞罌,那人又是怎麼覬覦著她,是不是需要幫她排除這個隱憂?
「在紫微院地牢裡。」侍衛頷首回稟。
雷朔夜領著侍衛,大步往地牢而去。
洛欞罌照顧雷朔夜一夜醒來,竟發現自己躺在他床上睡著,她受了驚嚇,不明白自己怎麼爬上人家的床了。
不過床上只有她,是因為男女有別,所以雷朔夜把床及房間讓給了她嗎?
彷彿聽見動靜般,隨即有幾名侍女敲門入內,洛欞罌還來不及從床上下來,本以為紫微院的侍女會因為她躺在床上而驚訝,但侍女只是垂首為她送來洗漱水,並問她需不需要服侍她梳洗。
洛欞罌並非出自豪門,自然不習慣被服侍,她打理好自己,還是忍不住地說:「我雖然睡在床上,但我與侯爺是清白的……」
「奴婢們知道,奴婢們不會碎嘴。」
洛欞罌轉念一想,她們一定是被雷朔夜交代過的,她實在不用擔心,「好吧,那……侯爺他人呢?」
兩名紫微院侍女便帶著她去到擷碧亭,她發現雷朔夜一如以往的站在亭柱旁,或許是這回站得較遠,她才發現了他不只望著天空,還望著亭邊的那株山櫻花。
走進擷碧亭,看見隨從手上披掛著雷朔夜的披風,她把披風接過走到他身後為他披上。
雷朔夜見是她,本因思考著什麼而凝著的臉立刻緩了下來,換上溫柔的微笑,「多謝欞罌姑娘照顧了我一夜。」
見他沒有提她怎麼上了他的床的事,知道是他的體貼,洛欞罌也索性不提了,「侯爺高燒方退,不該在這裡吹風。」
「沒事,你幫我披了披風,很暖。」
洛欞罌聽了有些害羞,她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邊,沒有抬頭看他。
「欞罌姑娘你呢?會冷嗎?」雷朔夜剛說完,就連咳了好幾聲。
她抬起頭擔憂地看著他,「怎麼了?一定是高燒剛退就來亭子裡吹風,風邪入體,侯爺快回房休息吧!」
「我沒事,也不覺得冷,站在這裡看這株櫻花總能讓我的心情平靜下來。」
看著他的笑容,她一瞬間像被奪去了呼吸一般,這讓她意識到自己可能對他動了心。
想到這裡,她又垂首掩飾自己的真實心意。
「侯爺方才神色凝重,在想著什麼呢?」
他神色一凝,才又恢復平常,「欞罌姑娘,有時隱瞞一件事是不想讓當事人為難,但不曉得若有一天當事人知道我自作主張為她解決麻煩事,她會不會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