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管見他往下個攤位邁去,鬆了口氣,幸好他都只是看看而已,不然以他們即將要「破產」的狀況,再亂買的話只會雪上加霜,加速他們提早「跑路」。「
「老闆,這支傘怎麼賣?」
咦,他怎麼問價錢了?
「二九九。」戴著斗笠的老闆回答。
「二九九?」他評估著這把傘的價值。
「我說先生,那個……那個紙傘我們可能用不著,那只是漂亮而已,並不耐用,一下雨,紙做的傘遇水就會破了。」在他拿起漂亮的紙傘有意要付帳時,金小管趕緊提醒,他們要破產了,不能再亂花錢了。
「說的也是,不過它手工做得挺精細的,不能遮雨至少可以遮太陽,而且價格不貴,挺物超所值的。」他衡量後還是決定要買。
掏出了錢,在她心痛了無痕的赤目雙眼下,付錢買了一把她認為沒用不能遮雨的傘。
辛明綬將傘交給她:「這傘給妳,能少曬太陽就少曬,太陽曬過頭不見得健康。」
她接過傘,好想哭啊,好感動,這男人買的唯一一樣東西竟然是買給她的,可是,嗚。嗚……在漁村拿傘遮陽會被笑的,而且……嗚嗚……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們現在的處境啊,還管她會不會被曬黑?
下一攤,是個算命的,辛明綬看也不看的走過去,金小管還在手忙腳亂的研究紙傘要怎麼開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叫喚--
「這位太太,要不要算個命啊?」
她聞言直覺的搖搖頭,咕噥道:「我的命不用算也知道啦,沒財運、沒工作運,鳴嗚,破產定了啦。」
算命仙笑咪咪的,視線瞥向在隔壁攤看人家表演拉龍鬚糖的辛明綬,「妳的命很好哩,嫁了個好丈夫。」
金小管臉一紅,「是、是還不錯啦……」咦,這位算命先是外地人耶,他也看得出來她結婚嘍?
「要不要卜一卦呢?不准不要錢。」
她撇撇嘴,「錢都給你了,你還管准不准咧,難道你還可以先享受後付款喔?」
「可以啊,這樣吧,妳先算,准的話,以後再來找我付錢,付多付少妳隨意。」
她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這麼好,你不怕我賴帳嗎?」
他高深莫測的微笑道:「天地間皆有定數,該是妳的逃不掉,不是妳的要不了。來吧,先卜一卦再說。」
好吧,是他要她算的喔,她接過他遞來的龜殼,依他指示搖晃了幾下倒出來,幾枚古錢散至桌面。
算命仙沉吟了下道:「這是賽卦,賽:利西南,不利東北;利見大人,貞吉。初六:往騫,來譽。六二:王臣騫賽,匪躬之故。九三:往騫來反。六四:往騫來連。九五:大騫朋來。上六:往騫來碩,吉;利見大人……」
金小管嘴巴張得大大的,「這位阿伯,可以請你用二十一世紀的語言講嗎?」
「意思呢,就是妳的將來雖然會有些困頓,但只要克服了,轉換個心情去面對,最終會有美好的結果。」
「喔。」她搔了搔頭,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然後還是問了個很俗氣的問題,「那將來會有錢嗎?」
「會啊,妳看這句『大騫朋來』,就是表示經過大困難後,錢財就來了,還會很有錢到時候不要忘了給我一個大紅包啊。」
她一聽高興得一笑,想再問問其它的問題,比如婚姻幸不幸福、家人身體健康、她能不能找到好工作……突然傳來一聲叫喚聲--
「金小管,我看到妳爸了,還不快過來!」
「喔。」她高聲應了一聲,看向算命仙急急忙忙的說:「紅包先欠著,有准的話以後再給你啦。」
說完,她趕緊來到老公身邊,走過去和阿爸他們會合。
「阿綬啊,叫你們三點就要到,現在都四點了才到。」金漁貨身旁有一堆親戚,此刻視線全落在他們身上。
「拜拜了沒?」金郭美珠問。
「還沒。」話落,兩人就被推進廟裡,一人三灶香,拜了拜後又被推回親友面前。
「你就是小管的老公?」大姑姑的女兒小菁挽著自己胖嘟嘟的丈夫阿標,一雙眼朝辛明綬上下瞟了瞟。
「嗯。」他酷著一張臉,不是很想搭理她。
「長得是不錯啦,就是寒酸了點。」二姑姑的女兒小華也回來了,她身邊站著一個禿頭的男人是她的老公阿福。
「寒酸?」他皺了眉,他被人形容寒酸?
「是啊,聽說你只是一般公司的小職員,因為娶不到老婆才到我們漁村買婚的不是嗎?」小菁不屑的冷哼,擺明了瞧不起他。
「而且連個房子也沒有,到現在還窩在破旅館裡,真搞不懂叔叔怎麼會將小管嫁給你這種人?」小華還露出嫌棄的表情。
「他不是買婚啦,他只是喜歡我們漁村純樸的民風才會找我結婚的,至於住在旅館也是暫時的,等存夠了錢我們會買房子的。」金小管馬上幫丈夫說話。
「那你們要等多久才會有錢啊?瞧瞧我跟小華的老公,他們在台北可都是上市公司的主管,娶我們時早就有房有車了,嫁給他們,我們不曾吃過苦,哪像妳嫁的這個男人,窮酸得要命,只買得起廟口賣的破傘,嘖嘖,我說小管啊,結婚時他有買過一顆像樣的戒指送妳嗎?妳瞧瞧我手上這顆,這可不是蘇聯鑽,是地道的非洲鑽,有五十分這麼大,要六萬塊喔!」小菁炫耀的秀出她手上的鑽石。
金小管乾笑著,藏起空空如也的手指。
「我這套衣服也不便宜,是百貨公司專櫃的精品貨,我老公買給我的,這套衣服連同鞋子、包包也要四、五萬,漂亮吧?妳老公買得起這些給妳嗎?」小華當走秀似的,在眾人面前晃了一圈,展現她的行頭。
金小管自慚形穢的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在夜市買的二九九一件的襯衫,下半身是特價一九九的卡其短褲,腳上是穿了三年的涼鞋,鞋跟都有點磨壞了,嗚嗚……她丟了丈夫的臉了,早知道這兩人要來,她應該先回家換過衣服的。
辛明綬冷眼盯著阿華、小菁這兩個阿花,那只可笑的小碎鑽,以及那根本叫不出牌子的百貨公司「名牌衣」有什麼好秀的,他啍笑一聲,終於瞭解剛才在提起她姑姑的女兒也會來時,金小管那無奈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了。
真是兩個勢利的阿花親戚!
「咯,這是我老公的名片,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就打電話給他吧,也許妳老公去台北可以找我老公關照一下,都是親戚,總不能看你們過得這麼不長進不是嗎。」小華丟了一張燙金名片出來。
「是啊、是啊,小管,這名片妳就收好,阿綬如果上台北想跳槽可以找阿福幫點忙。」金郭美珠幫女兒接過名片,直接塞進她口袋裡收好,金郭美珠老實,明知小華愛現,但人家確實過得比他們好,如果人家原意幫忙,他們不應該拒絕的,再說也沒有拒絕的條件啊。
「我家阿標也是上市公司的協理,來,這是聯絡的方法,不過如果真的來公司找阿標幫忙,記得穿體面點,別丟了阿標的臉啊,知道嗎?」小菁也丟了張紙條出來。
「喔。」金小管頭垂得低低的,虛心的接過。
「既然你們都留下聯絡方法,這是我的名片,你們若有需要也可以打電話給我。」辛明綬突然掏出兩張素淨的紙片出來。
兩個阿花一人各一張,盯著名片上只寫了幾個字--辛明綬,還有一串電話號碼,其餘連個公司名稱,甚至職稱也沒有。
「這是什麼名片?這有收藏價值嗎?」小華鄙夷的問。
金小管沒看過他的名片,抽走小華手上的看了看,這算名片嗎?應該是隨手寫的便利貼吧……天啊,她老公到底在哪家公司上班啊?
「阿綬,我們聽說你只要久久回公司開一次會就行了,這種班還真輕鬆,我聽都沒聽過,我猜,你該不會是根本就沒工作吧?這名片也是你自己出錢印的吧?」小菁譏諷的問。
「妳別亂說,我老公有正常的工作,他才不是無業遊民!」金小管馬上跳出來捍衛自家男人,雖然她也很質疑啦,因為結婚一個月了,她還沒看過他上過一天的班……可是不管如何,在外人面前她可不能洩丈夫的底。
「那結婚都一個月了,他有沒有給妳看過薪水袋?」小菁繼續問。
「這個嘛……」沒有耶……
「小管,難道阿綬沒拿過家用給妳嗎?」連金漁貨都忍不住開口問了。
「有,當然有,結婚當夜他就拿了五千塊給我。」雖然她退了回去,但他確實有拿過錢給她。
「喔,那就好,阿綬只要有照顧妳就得了。」
金漁貨是傳統的大男人,女兒嫁出去,只要丈夫有給錢,錢多錢少就是自己持家的本事了,他不會責怪男人錢給得太少,因為他自己賺得也不多沒有立場說別人。
「嗯,他對我很好,對我不小氣的!」她像怕別人沒聽見似的,大聲補充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