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著頭,笑得極為僵硬,她這輩子被這位老先生讚美的次數寥寥可數,要是從前他肯這麼當眾稱讚,她不樂翻天才怪,但今天她心虛得根本抬不起頭了,尤其對身旁的傢伙更是愧疚,要不是為了她,他也不會被逼得去做這些令他生不如死的事。
她對他寄於無限的同情。
「巴美,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在外面混,去把外面的工作辭掉,跟著樹人一起去上班,他做部長,你做秘書,兩人合力搞定公事,別讓他在公司丟臉。」季壽山看了她一眼後,下令。
「什麼?連我也要去公司上班?」她立即瞠目大叫。
季樹人聞言卻瞬間眼睛發亮,眼珠子靈活的轉了轉。一起上班,聽起來挺不賴的,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一整天都跟她泡在一起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辭職,我很喜歡現在當彩妝師的工作。」她哀求道。
「你真不想去幫樹人?」季壽山問。
「我不是不想,而是——」她話說到一半,大腿被人捏住了。
她瞪向捏她的人,季樹人竟露出一副悲慘至極的可憐相,那好像在說——我都為你下地獄了,你怎麼反而捨我而去?
她忍不住心軟了,他會這麼慘還不是她害的,但是要她去季家的公司上班,這……還是讓人很猶豫啊!
「巴美,有話就說,不願意就算了,我另外找人幫他。」季壽山明顯不悅了。
她的大腿又被人捏了,她痛得不敢聲張,偷偷撥開捏人的手,瞧了一眼面前的老人。爺爺很有威嚴的,她若敢拒絕,以後她大概也別想踏進這扇大門了,而且看樹人好像可憐到眼淚都要流下來,算了,死就死!
她無奈的翻了眼。「是,我明天就去辭職,然後和樹人一起去上班。」
說完,那傢伙的悲慘相哪還在,居然是彎著嘴角在笑了。這傢伙在高興什麼,他要上班了,一個弄不好還得破產的搬回家聽教,他不急嗎?她可是替他急出冷汗了。
還笑得出來,他到底知不知死活啊?
「嗯,這還像話!」啪啪兩聲,季壽山擊了兩次掌,「茶道繼續!」
事情解決,原本被不良子孫破壞的莊嚴氣氛,重新回歸正道。
沉悶、枯燥的酷刑再度啟動,整整四個小時,巴美生不如死的坐著,煩著之後進公司以後該怎麼度日,而一旁的傢伙卻只是傻傻的笑,也不知在想什麼,不過至少他沒再打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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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道大會結束後,主人須在茶室門外跪送賓客,同時接受賓客的臨別讚頌。
巴美代表兩人草草對爺爺說了幾句感激他的邀請,以及自己會努力精進茶藝的話,就與季樹人遮頭遮臉的快速離開了。
丟臉,在親朋好友面前,他們兩個今天算是丟足了臉了。
出了季家在品川的豪宅,因為季樹人懶得開車,他們是坐計程車來的,所以回去也是以計程車代步,兩人步出季宅已經是累翻了,這會一上車,全癱在後座。
兩人吁著氣,久久都沒力氣交談。
直到巴美不經意看到前座司機的後照鏡,忍不住瞇了眼的一瞧再瞧。
「喂,昨天喝的是什麼酒啊?」她突然問。
「怎麼了?」季樹人渾身懶洋洋的,連答話都懶,每次跟老傢伙交手,都會累得他直不起腰。
「我們可能喝到假酒了。」她生氣的說。
「假酒?」
「對啊,你看見沒,我的嘴唇紅紅腫腫的,一定是喝到假酒了,太可怕了,回頭我把你的酒櫃清一下,把那些劣酒都丟掉。」她憤憤的說,一面對著後照鏡照了又照,腫得跟熱狗一樣,醜死了。
「喔……」有人心虛的縮了縮肩膀,不敢看她。
「真討厭,怎麼會這麼倒楣的喝到假酒,這副德行還被所有的親友都看到了,幸虧沒人問起,不然就更丟人了——啊,我看看你的,你也喝了不少,應該也很腫吧?」
今天從起床就兵荒馬亂到現在,她還沒空正眼瞧過他呢。「過來,我瞧瞧!」
她扳過他掙扎的臉。
「真是的,也是腫的,不過沒我嚴重,你比我好運。」她審視他的嘴唇雖然一樣有型,不過還是稍稍變形了,只是完全不影響他的帥勁就是。
「可……可能是我體質比較好,而且喝的沒你多的關係吧……」季樹人臉皮抽動的乾笑著,喉嚨努力擠出話來。
「是這樣嗎?」她傾著頭,再往後照鏡看。
「小姐,以我的經驗,你這可能是被男人吻出來的結果。」司機插嘴道。
這位司機挺特別的,應該有點年紀了,卻教人猜不出他的年齡,他皮膚挺有光澤的,還白白的,五官看起來也很怪,但並不令人討厭。
「你說什麼?」她立刻花容失色。「被吻的?這怎麼可能!」
司機聳了肩。「我只是依照你的樣子說,信不信由你。」
「胡、胡說八道!樹人,我昨天晚上是跟你一起睡的沒錯吧?你半夜沒看見有人潛進屋子對吧?」她心急的問向身邊的男人,怕自個遇到色狼了。
他表情像張衛生紙,皺皺繃繃的,隨時有破裂的可能。「沒……沒有。」
「就說嘛,司機先生你別亂說喔,樹人的房子是有設保全的,昨天保全並沒有響。樹人,對吧?」她轉頭又問向他。
他輕應了一聲。
「就說嘛!」
「可是真的很像。」司機又說。
「很像什麼?」
「我如果吻了我老婆一夜,隔天早上兩人起來也是這副嘴臉啊!」
巴美一聽,瞇起眼,表情有些陰陽怪氣的瞄向身旁的傢伙,就見他膽戰心驚的臉皮跳了一下。
她的眼瞇得更細了,就在他快要坐不住跳車之際,她鬆了臉上的線條。「我們是好哥們,我相信你,一定是酒的問題。」
「對……我想也是……」他雖然氣虛,但點頭的姿勢超猛。
他發覺後背已經濕了一片,忍不住狠狠的偷瞪了前面多事又多嘴的司機一眼,那司機居然像是看透他心事般,對著後照鏡朝他詭異的一笑,他背脊都涼了,但一股氣還是要發,背著巴美,朝後照鏡比了中指,司機也不甘示弱,朝他冷笑一記,接著車子轉彎,緊急煞住。
巴美嚇了一跳。「怎麼回事?」趕緊看向外面,是發生車禍了嗎?
沒有車禍,只是停紅綠燈,不過有一個人正好要過馬路。
她眼睛一眨,「咦?那不是松島學長嗎?」她一臉的驚喜,不管車子還停在路中間,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跳下車,衝到馬路那頭將人攔下。
兩人就在街頭聊起來了。
司機見狀,還悠閒的將車子靠到路旁去,耐心的等待乘客歸來。
坐在車上的季樹人則是看得眼睛都飆火了,眉間隱隱閃現一抹紅光。
那被巴美稱之為學長的傢伙,身高跟他不相上下,少說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外型雖然不是斯文雅痞型,但穿著非常有個性,是個標準型男,他們看起來聊得很愉快。
「這兩個,女的美,男的有型,真是登對啊!」司機竟讚歎的說。
季樹人聽了更火。「哪裡登對了?你別亂說!」
「小姐穿著和服,男的雖然穿西裝打領帶,但兩人站起來就是不唐突,這不是登對是什麼?」司機又說。
他再望向車窗外,時間趕,巴美來不及將長髮盤起,只隨便紮起,身上穿的和服顏色也是她一貫風格的鮮艷搶眼,是大紅花系列。
其實巴美並不愛穿和服,因為她嫌和服穿在她身上,味道總是有點怪怪的,沒能穿出和服傳統典雅的感覺,再加上穿和服得搭草履,難走得要命,所以非不得已她不穿和服的,不過四個月一次的茶道大會非穿不可,因為再不喜歡總比瞧見爺爺的臭臉好。
但是,現在的她,站在外頭那傢伙的身邊,竟然有股端莊的日本仕女味道……連笑起來也有股嫻雅風情。
「司機,按喇叭,催她上車!」他立即繃著臉要求。
「沒關係,我不趕時間,讓他們聊去,如果你趕,你自個降下車窗對他們喊好了。」司機竟嘻嘻的說。
季樹人瞪眼。這老傢伙!是存心跟他作對嗎?
司機瞄了瞄他,還吹起了口哨。
他氣炸了,正要降下車窗自己叫人,巴美回來了。
她一上車就對他晾了晾手中的名片,興匆匆的道:「真湊巧,遇見我在早稻田大學讀書時的學長,我們好久不見了,他現在在銀行任職,職位還不低——」
「他就是你唸書時曾喑戀過的對象?」他冷冷的打斷她的滔滔不絕。
巴美眉眼誇張的一挑,「你怎麼知道?」
「你讀早稻田時,每天回家就哀哀叫,說學長有女朋友了,暗戀好苦,就是這小子對吧?」
「是啊、是啊,你還記得這件事啊?」
「嗯。」她的事,他哪件不記得?
這個讓她天天哀哀叫的傢伙,他還曾偷偷去看過長得怎麼樣,跟現在比起來,差不了多少,不過多了份成熟的男人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