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顧一切的這樣朝下大叫,但直到車子開走了,他還是沒出聲,只是緊捏著雙拳,手上的青筋都泛白了。
天空飄下陰雨。
他想起那日在大阪,巴美指著通天閣閃爍的白燈,信誓旦旦的打賭說隔天一定會是晴天。
事實上,隔天出現了像今天一樣的陰雨天,他不相信氣象預測的,不過那天,他真的很希望它能預測準確。
他也想要有個晴天,巴美相信預測會準確,卻不准了,那麼比天氣還要多變的愛情,就更不可能被相信了。
不可能的愛情為什麼會發生在他身上?
又為什麼只有他有感覺,而巴美卻……
他的心好痛,這股痛無處紆解,經常讓他痛得徹夜難眠。
如果,如果他愛上的是別人,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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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抹艷麗的身影出現在惠比壽的公寓裡。
意外的,主人不在。
巴美將提在手上,由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買來做壽司、味噌海帶湯的材料放到廚房裡。
上午她就這樣丟下樹人與學長離去,坐上學長的車後,她滿心不安,幾乎想開口要學長將車子開回去,她其實想要的是樹人的陪同。
但面對學長熱切的臉龐,她還是什麼都沒說,與他一起去赴約了。
學長風趣幽默,加上出色的外型條件,當場就將那個只會蓋房子的傢伙給比下去。
學長幫她討回不少面子,她應該要很開心的,可是,她沒有。
她笑得很虛,因為腦中想的一直是樹人送她出門時那空泛的笑容。
他很失望她會對他爽約嗎?
還是難過她重色輕友,有了愛情就冷落他?
其實沒有,就算與學長約會時,她也時常想著他的。
擔心他自己下班回家後有沒有吃晚餐?吃完晚餐是不是有漱口?晚上是不是還熬夜打遊戲機?
也怕他又認識了什麼女人,胡亂的出去約會,然後爛攤子又要她去收拾。
她與學長的談話內容,經常有他,她總自然的將他的事與學長分享。學長若帶她去好玩的地方,她也會想著若他能一起來就太好了!
吃了好吃的東西,就想打包回來讓他也嘗嘗,真的,沒見到他時,她時時都想起他,今晚她就是想將這些話告訴樹人,讓他知道他對她有多重要。
所以她特地買了菜,打算做宵夜給他吃,兩人邊吃邊聊心裡話。
沒想到他不在,半夜裡,他會去哪呢?
他不在,她失望的獨自坐到陽台上的涼椅發呆。
想著,這陣子那傢伙是怎麼了?老是陰陽怪氣的。
說他心情不好或生氣,他卻又是笑臉對著她,她都搞不清楚他的真實情緒究竟是什麼了,尤其在大阪度過的那夜,她更是驚覺自己越來越不瞭解他了。
想著他在通天閣下說的話——
一個誰也不會接受的愛情,只要你認定了,就會像相信老是被民眾罵不准的氣像一樣,仍然相信它,而且是義無反顧的相信!這你做得到嗎?
一個誰也不會接受的愛情?
什麼是誰也不會接受的愛情啊?除了不倫戀外,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當然,她與他也是不可能的。
她渾然未覺自己整張臉都黯淡下來了。
她從小就知道,她與他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將自己的心守得好好的,從沒有越過雷池一步,不讓他有機會為難,這些年來她對自己感到很驕傲,她做到了,她沒有闖禍。
「還好、還好。」她像是欣慰的拍著自己的手背。
她嘴上這樣說,心裡也這樣想,但表情卻出現些許的掙扎。
「他到底去哪了?」她心一慌反而想趕快見到他。
拿起電話想撥號,想起他也許正陪著某個女孩子,她這時電話打過去,會不會破壞了什麼?
她遲疑的又放下電話。
又發了一會的呆,心情莫名的複雜起來。也是應該的,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受得了沒有女人?她自己都有情人了,當然也希望他能找到合意的伴侶定下來。
對,人不能自私,他需要一個好女人來照顧他,尤其他又是一個那麼懶散的人……對了,她該趁他不在時,幫他打掃房間的,他老是把臭襪子丟到床底下去,髒死了!
想到這裡,她馬上就衝進房間開始整理,掃地、換被單、拉出塞在床底下的臭襪子,好不容易整理完畢,她環視了整潔的房間,先是滿意的笑著,接著笑容變得古怪。
她忽然發覺,這房間裡的一切居然沒有季樹人的影子!
衣櫥裡的衣物全是她張羅買來給他的,換季時再換上一批新款;他房間裡的窗簾花色是她挑的,很花,有十二種花色在上頭;他用的牙刷、毛巾、洗髮精、沐浴精、洗面皂,全是依她的喜好挑選,就連他用的古龍水都是她的指定款!
這裡根本是她的地盤,季樹人只是被她當成活動道具的擺設,怎麼會這樣?
她坐上床去,看了床單,又跳了起來,綠色的,四周還有鵝黃色的小花!
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受得了這樣一個女性化又誇張的房間?
她傻愣住了。
他為什麼沒對她抗議過?從來她給他什麼,他就接受什麼。
難怪,他說不在乎她任何時候闖入,這樣的房間,能帶女人回來嗎?
哪個女人會相信這是男人的房間,除非這個男人有特殊品味的怪癖?
他對她的容忍度也太高了!
為什麼他會這麼容忍她?這是為什麼?
通常男人會對女人容忍,唯一的可能是因為——愛!
愛?她的心像瞬間被針扎到一樣,顫了一下。
愛……當然,他很愛她,她也很愛他的,他們「友愛」了二十年,沒錯,所以他當然會習慣的容忍她。
「對,就是這樣,沒錯的!」巴美一面喃喃自語,一面匆匆拿起包包,飛也似的離開這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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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你自己看!」在品川家裡的和式房間裡,季慎明將一疊報表丟向前去。
季樹人跪坐在榻榻米上,只看了一眼攤在眼前的東西,抿嘴苦笑。「我知道這季的目標沒有達成。」他無奈的說。
「哼,何只沒達成,還比去年同期掉了三千萬的業績,這事你爺爺還不知道,若知道了,將會對你的能力感到失望透頂的。」季慎明氣惱不已。
「我很抱歉……」
「抱歉有什麼用!你在公司到底都在做些什麼?有沒有用過一點心思振奮?你如此消沉,無怪乎爺爺要對你失望,連我都要對你寒心了。」季慎明語氣很重。
而他卻只是沉默著,沒有任何反應。
簡直恨鐵不成鋼!「臭小子,你該清醒了,再這樣下去你的人生要完蛋的!」
他還是不語。
季慎明只當自己對牛彈琴,氣得七竅生煙。
「你要貼在那丫頭身後多久?每個人都說你是巴美的影子,幾天前,我更在公司聽到傳聞,說第二處的部長不是你而是巴美,她比你更像部長,你季樹人只是她的跟班!」他怒氣沖沖的說出所聽見的事。
季樹人笑了,表情也很無可奈何。「辦公室總是喜歡傳一些八卦,你不用當真。」
「八卦?真是八卦嗎?」季慎明搖了頭。「當初你爺爺讓巴美跟著進公司,目的是方便就近看管你們,時時提醒你們注意自己的身份,可是你竟然更依賴她了!樹人,你這個樣子要到什麼時候啊?」說得痛心疾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面無表情的裝傻。
「還裝蒜?小子,你以前是個積極的孩子,做什麼事都是乾淨俐落,不管是運動、讀書,你樣樣拿第一,可是自從巴美出現後,你就變了。」
「我的事別扯到巴美!」一提到她,季樹人立刻變臉。
「別扯到巴美?你會裝懶、裝生活白癡,用盡方法要搬出去,這些無非是想接近巴美,讓巴美照顧你……小子,你該醒了,她不是你的對象,你別再作繭自縛了。」他直接點破兒子這些年來極力隱藏的心思。
「她為什麼不行?」季樹人忍了又忍,終於怒吼了。
季慎明一愣,「她當然不行,她是你的表妹。」
「表妹又怎樣?又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
他話還沒說完,臉上就狠狠的被刮下一巴掌,他臉頰霎時一片燒熱。
「這種話別教你爺爺聽見,他會罵你不知羞恥!」季慎明沉聲警告。
季樹人咬著牙根,緊緊的握住拳頭,緊到甚至發出了喀啦的聲響,可見他心中有多不平。
季慎明見狀,不禁歎息一聲,「樹人,當年你母親回台灣陪不孕的妹妹、妹夫去育幼院領養小孩,在辦完所有領養手續後,歡喜的帶著小巴美在回程的途中發生車禍,讓你母親及你阿姨夫妻倆當場喪命,可她卻毫髮無傷幸運的活下來,我不忍她再被送回育幼院,所以接了她來日本,但是若知道她會讓我原本優秀的兒子變了樣,我就不會一時心慈的扶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