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讓身邊的男人都為之氣短,讓女人都忍不住要心跳加快,屏息注意他。
像這樣耀眼的天之驕子,到他們海邊的小鎮做什麼?
傅海悅承認,她有些詫異,也瞄了他好幾眼——好奇之心人人有之,加上他又是那麼耀眼、吸引人。
直至他提到來意……傅海悅的心,在聽見「傅家宅院」這幾個熟悉的字眼之後,便重重沉下去。
已經有多久了?早已不記得是何時開始,只要聽見有人說起她家,傅海悅全身都會突然一僵,然後防禦機能立刻啟動,像變色龍一樣,立刻轉化成背景,躲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
今天尤其嚴重,她特別緊張、不悅。
走出圖書館時,傅海悅覺得自己像是一根琴弦,繃得緊緊的,只要稍稍用力些,就會繃斷。
他們在她面前,大刺刺談論著她家的破落,然後沈小姐還想要把她像供品一樣,獻給一個來查資料的陌生人——看看!真是剛好,這就是傅家的女兒!有問題的話,別客氣,趕快問,問他們家是怎樣把家產敗光?房子被拆除、被迫遷移的感覺是如何?
她不知道別人會怎樣反應,不過,她的反應和以往一樣,就是低下頭,裝作聽不懂、不關心,盡量不引起注意地離開現場。
出了涼爽的圖書館,在熾熱陽光下走向自己的腳踏車,傅海悅被曬得全身發燙,心裡卻是涼涼的。她清麗細緻的臉蛋上,神色寂寥。
都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有人要追究調查呢?這兒又不是什麼大地方,傅家也不過曾經是所謂地方望族,而今沒落了而已,到底有什麼好說的?
而且,要追究她家的歷史,就一定會翻出她父親的事。
啊,不要再想了。傅海悅告訴自己。開了鎖,騎上她代步的工具——有些年紀卻依然堅固耐用的二手腳踏車——她毫不在乎地在午後大太陽底下慢慢騎著。
柏油路上,來往車子不多,行人更是少,鎮上相當安靜。她的腳踏車發出的喀啦喀啦響,成為這懶洋洋午後,蟬鳴之外的唯一聲響。
細細汗珠在額上、後頸聚集,她的薄T恤背後也濕了,但她不在乎,相反地,還很喜歡被太陽狂曬、狂流汗的感覺,好像可以蒸發掉一些不純淨的思緒似的。
騎啊騎,反正沒人沒車,她乾脆騎到馬路正中央,直到察覺似乎擋到人家的路了,她才謹慎地回到右側,讓後方來車通過。
不料後方來車沒有通過。
她放慢了速度,後面的車子也慢下來了,性能優異的引擎聲在她身後低低響著。
傅海悅又往旁邊靠了靠,簡直快騎進別人騎樓下。這路,讓得夠寬了吧?
車子還是沒越過,繼續跟在她後面。
騎著騎著,越騎越慢,最後,乾脆玉腿一踩,停下腳踏車。
她一回頭,就看見一輛非常、非常、非常騷包的名貴跑車也跟著停下。那車是囂張的敞篷車,還黑得發亮。
駕駛座上坐著一名俊男,在燦爛到刺目的陽光下,簡直像是廣告片或電影場景一樣。
此刻,那張讓人印象深刻的俊臉上,有著淺淺的笑意。見她回頭,他舉起手,閒適地揚了揚,開口招呼,「嗨。」
傅海悅突然覺得有一瞬間的暈眩,可能太陽真的太大,曬得她要中暑了。
「天氣真好,對不對?」晏予書的嗓音相當有磁性,不用大聲或用力強調,便有一種勾人的魔力,讓人聽了,餘音裊裊在耳中震動。
「呃……對。」除了同意,傅海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算是打過招呼之後,她繼續往前騎,努力忽略突然飆得更高的體溫,以及又開始不規律的心跳。
騎騎騎……不管騎得多快,鐵馬當然還是快不過歐洲名貴跑車,不可能遠遠甩開,所以那輛囂張的車還是不快不慢地,繼續跟在她身後,或者該說是身旁。
「你真的不怕曬太陽?」閒聊似的語氣中有著不敢置信,和一點點笑意。「不用防曬?也不用戴帽子、撐傘?」
傅海悅費力騎著腳踏車,微微皺眉,沒有回答。
初次見面,這人怎麼回事?裝熟裝得這麼自然?
「聽說你從小在這裡長大,怎麼皮膚還能這麼白?有什麼秘訣嗎?」晏予書不介意,繼續閒聊問著。
聽起來,剛剛沈姊已經告知過她的身份,既然這樣的話……
「你跟著我,有什麼事?」她索性直接問了。
慵懶的笑意在晏予書的嘴角浮現,眸光懶洋洋的,「也沒什麼重要的事。」
「那……」那就接不下去了。傅海悅覺得一肚子悶氣。
喀啦喀啦的腳踏車聲,和低沉咆哮的跑車引擎聲應和,傅海悅的臉已經染上了健康紅暈,但她咬緊牙關,不發一語。
「你住在前面公園那邊?」晏予書又問了,還是一樣輕鬆的口氣,似乎不把她明顯不悅、不想搭腔的態度放在心上。「這鎮上我不太熟,不知道能不能——」
「不能。」傅海悅不等他說完,立刻俐落打斷。
「咦?我以為你沒在聽我說話。」俊男笑吟吟的,毫不介意。
她懊惱地咬住唇,不肯再說。埋頭繼續奮力踩著腳踏車,不管他再講什麼,都不回應了。反正就假裝旁邊沒這個人、這輛車。
好不容易回到住處附近,她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傅海悅準備左轉,於是對著身旁的囂張跑車揮揮手,做個手勢,要晏予書往前開。
當然,他也跟著停下來——就停在馬路正中央。
「我要左轉。」她面無表情,簡單明瞭地說。
「我知道。」他微笑,抬起眼四下看看,瀏覽著附近景物,好像在認路一樣。然後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又回到她臉上,久久都沒有開口,就那樣含笑望著她。
「你到底還有什麼事?」被看得不自在極了,傅海悅皺著眉說:「找資料,請回圖書館;想逛逛這附近,請找別人當嚮導,一定會有自願者;如果迷路了,繼續往前開,過了公園再五百公尺就有警察局。」
晏予書笑了。他的白牙在陽光下閃了閃,笑容燦爛得可媲美艷陽。
「如果說……我是想認識你呢?」
略帶戲譫的反問如此直接,讓傅海悅暗暗倒抽一口冷氣。
最可惡的是,傅海悅雖然自認很清楚他的動機——他並不是單純想交朋友、對她有興趣吧——但她的心還是很沒出息地小鹿亂撞了好幾下。
「我剛剛聽見你和沈姊的談話,你想瞭解傅家的歷史。不過,相信我,沒什麼好瞭解的。」她冷淡地回答,毫不客氣地潑他冷水。「那塊地也沒多大,更沒什麼用處,實在不用多費心。」
說完,伸長了撐在地上的玉腿一點地,順勢猛踩踏板,迅速從跑車前打橫越過,騎進了昂貴跑車開不進去的窄窄小巷裡。
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何況,傅家的地,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博家的歷史,她根本不想管、不想解釋!
火辣的陽光依然帶著高溫照射在她身上,而背後流下的汗,居然是冷的。
第二章
幾天之後……他們又見面了。
「哦……原來你也在這裡。每個圖書館都看得到你。」
充滿男性魅力的嗓音,傭懶性感,應該屬於黑夜的,卻在週一早晨,充滿學術氣息的大學圖書館裡響起,實在有點奇怪。
而且更奇怪的是,這聲音還有點耳熟,令坐在櫃檯後面的傅海悅微微皺眉。
「好像不太高興看到我?你在皺眉。」那魔魅的嗓音繼續,「看一眼嘛,說不定你會改變心意。試試看?」
魔鬼在誘惑夏娃吃禁果,大概也不過如此了,這男人真該被抓去關才是。光靠他的嗓音,大概就能迷惑最保守的女人為他拋棄一切,跟他私奔到天涯海角。
傅海悅當然不會丟下工作隨他私奔,不過,她還是很沒出息地抬頭,望進一雙琥珀色、含笑的眼裡。
「你有什麼事嗎?」她冷淡地問,「來度假,還要借書看?」
晏予書不出聲,研判似地盯著她。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傅海悅把椅子往後一推,站起來想離開。她才不想繼續坐在這兒被盯著看,好像動物園裡的猴子似的。
而且,再繼續被那雙帶電的眼看下去,她……怕自己的慌張、不自在會太過明顯,被他看穿。
「別走。」他出聲挽留,「我是來找資料的。可以告訴我本地史籍放在哪浬嗎?」
傅海悅坐回電腦前,不帶一點感情的說:「本地史籍的範圍很廣,你想找什麼方面的?要把範圍縮小一些,才找得到。」
「和你有關的。」他輕鬆回答。
不只回答,連他的姿態都非常輕鬆。斜斜靠在櫃檯,手肘擱在及腰高的檯面上,長腿優閒地伸展著。
他依然一身休閒打扮,輕鬆得像是觀光客來度假。T恤、牛仔褲這麼尋常的衣著,卻忠實描繪出他一身堅硬結實的肌肉線條,整個人就是只極漂亮的雄性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