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能、怎能眼睜睜看歐陽公子去送命?」炙人發疼的眼淚直湧上眼眶,曉曉堅強的不讓它掉下來。
被推進馬車裡,她惶然無措得像是迷失在大海中的一片浮萍。
掀起布簾一角,歐陽琖的馬車就在咫尺之外,但感覺卻是那樣遙遠,遠得像是一眨眼就是生死相隔。
原來,這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緊咬著下唇,克制著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她定定望著那片緊閉的布簾,只希望能看他最後一眼,即使是一眼也好。
但——他不但不要她,甚至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緊閉的布簾不見半點回應,將她的心狠狠搗碎。
寒風吹過,捲起她一身的寒意,等來的卻只是更多的心碎與失望,那是一種心痛得快令人無法呼吸的感覺。
她往南,他往北,一個往回鄉的路途,一個卻是往死亡的地獄——
這是她第一次嘗到什麼叫生離死別。
「上路羅!」馬伕吆暍一聲,馬車緩緩動了。
當馬車越來越快,他的馬車也慢慢在模糊眼中消失—
她哭了!
第十章
伴著馬蹄聲,曉曉一路放聲大哭。
所有的眼淚心碎跟絕望,彷彿全都混在了一塊,分也分不清。
自簾外吹進來的寒風,彷彿快將她臉上的淚凍成了冰,一如她此刻冰冷絕望的心情。
一想到此生或許再也見不到歐陽琖,她忍不住又哭得更加慘烈。
「別哭了!」
突然間,狹窄的馬車裡傳來小小聲的聲音。
楞了下,她迅速抬起頭來朝四周張望。
只見一個小小的腦袋從馬車臥榻一角探了出來。
一看到那張熟悉的美麗臉蛋,曉曉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紫衣小姐?」她驚喊道。
她太驚訝了,連掛在臉上的眼淚、鼻涕都忘了擦。
「嚇到你了?」凌紫衣綻開一抹頑皮的笑容,從毛氈下鑽出來。
嚇到她?那是當然,這種情況誰會不被嚇到?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曉曉結巴問道。
雖然被凌紫衣騙了因而差點送掉小命,但生性善良的她卻一點也不記仇。
「我來帶你去找表哥。」凌紫衣拍拍身上的毛絮,一派輕鬆的說道。
「帶我去找歐陽公子?」怔楞半晌,曉曉立刻跳了起來。「你是說——你有辦法讓我回去找歐陽公子?」天啊,紫衣小姐壓根是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沒錯!」得意的昂起下巴,曉曉崇敬又感激的眼神讓凌紫衣很高興。
「謝謝紫衣小姐,謝謝你!」咚的一聲,曉曉跪在她面前,咚咚咚用力磕起響頭來。
「起來吧,甭跟我客氣了。」凌紫衣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和善親切得簡直判若兩人。「就當是我欠你的吧!」
紫衣小姐的熱心幫忙讓曉曉很是感激,但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寧可跟歐陽公子作對來幫她?!
「紫衣小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教我一時的惡作劇差點害死你。」凌紫衣吐了吐舌頭。
原來,她是因為良心不安,才想幫她來彌補。
「紫衣小姐,那件事我沒放在心上。」曉曉真心說道。
「我知道啊,所以才會冒著被表哥扭斷脖子的危險來幫你。」凌紫衣天真的聳聳肩。
曉曉這才發現,原來凌紫衣不如她想像中的壞,她只是被嬌寵慣了,變得太我行我素,其實也是個善良的十五歲姑娘。
「紫衣小姐,謝謝你!」曉曉握住凌紫衣的手,感激的說道:「你永遠也不會明白,歐陽公子對我有多麼重要。」 一想到方才離別的畫面,她鼻子忍不住又酸了起來。
「我知道!」凌紫衣輕輕綻出笑容。「你愛上了表哥。」
一句話教曉曉圓圓的臉蛋登時燒紅起來。
「紫衣小姐,你——你在說些什麼……」她心虛又羞窘的趕緊背過身去,不敢迎視她的目光。
「別害臊了,你的臉根本藏不住心事。」凌紫衣莞爾的哈哈大笑。
原本凌紫衣也以為自己很愛表哥,這輩子非他不嫁,但那次的惡作劇,親眼目睹曉曉為了表哥,不顧一切的跳進冰湖裡,她就知道,她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
「你的意思是說,我愛上歐陽公子的事,每個人都知道了?」天啊,曉曉不知道自己這張臉竟然也會出賣她,登時羞窘得恨不得鑽到地底下。
「嗯——整個冀北城大概只有表哥不知道吧。」思索半晌,凌紫衣一本正經的說道。
聞言,曉曉臉上的紅潮登時消褪了一半。
「真的?」歐陽公子不知道?
「別看表哥一副聰明世故、無所不能的樣子,其實他對感情就跟三歲娃兒一樣,生疏而笨拙。」凌紫衣不留情的評論道。
生疏而笨拙?
曉曉簡直沒辦法把這幾個字跟歐陽琖聯想在一起。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曉曉茫然問道。
「去找表哥啊!」凌紫衣理所當然的說道。
「怎麼找?」馬車此刻或許已經跑了有數十里遠了吧?!
「當然是上馬車去找,傻丫頭!」
凌紫衣瞼上緩緩綻開一抹神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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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然聽著馬蹄答答踩在泥地上的聲音,歐陽琖看著越來越遠的冀北城,心情一如天邊即將西下的太陽,沉重得快感覺不到自己。
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線牽引,當兩人離得越遠,這條線就牽引得越緊,緊得幾乎令他感覺到疼。
他原以為,他不會在乎。
郝曉曉這個小丫頭對他來說等同於麻煩,已經把他的生活攪得大亂,他告訴自己,只要送走她,永遠不再見她,他就能恢復平靜的生活。
但為什麼,此刻他卻有種心像是被活生生剝開的感覺?
閉上眼,他強迫一夜未眠的自己假寐片刻,但眼前、腦中出現的卻儘是一張笑得甜蜜可愛,天真而又嬌憨的臉孔——
你瘋了不成——歐陽琖忍不住罵自己,好不容易終於能恢復原有的平靜,卻又在這時刻莫名想起郝曉曉。
毅然收回目光,像是一併收回對她的牽掛,他回到馬車內,突然間,聽到一聲極其輕微的悶哼。
冷眸一瞇,歐陽琖迅速撈起擱在一旁的劍,劍尖直向角落裡那塊鼓起的皮氈刺去——
突然間,一張小臉像是受不了悶熱,遽然探了出來,讓直逼而去的劍鋒急遽一偏,閃過了那張圓圓的臉蛋。
吃驚的盯著那把只差幾寸就劃上她臉龐的劍,曉曉嚇破膽似的瞪大眼。
瞪著那絕對不應該在此時、此地出現的人兒,歐陽琖怔了下,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立刻爆出咆哮。
「郝曉曉,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郝曉曉乾笑著,一邊笨拙地爬了出來。
「是逢喜?」他面色鐵青的瞇起眼。
「不是的,是紫衣小姐——」曉曉不擅於說謊。
紫衣?什麼時候她竟然也跟曉曉同一個鼻孔出氣?最令他難以置信的是,她又是如何溜進馬車裡,他完全沒有察覺。
「那該死的丫頭!」歐陽琖遽然又爆出怒罵。「她到底是怎麼把你偷渡到馬車上來的?」憑曉曉那顆簡單的腦袋瓜不可能做得到。
「紫衣小姐是趁你方才停車讓馬喝水、吃糧草的時候,叫我偷偷躲進來——」曉曉也知道這等手段很不光明,越說越是心虛。
果然是只有紫衣那個鬼靈精怪的丫頭想得出來——歐陽琖忿忿的罵著。
「歐陽公子,你別怪紫衣小姐,她只是出自一片好意想幫我。」曉曉急忙替紫衣求情。
「好意?」歐陽琖氣得七竅生煙。
難道紫衣不知道此去契丹一路險阻,連他都沒有把握能不能全身而退了,更何況還帶著曉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我立刻送你回城。」他臉色一凝,立刻轉身想吩咐車伕回頭。
「不,不要,歐陽公子,求求你別趕我回去,我保證絕對不惹麻煩,而且我也會幫忙照應——」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尤其是你的。」他咬著牙擠出話,彎身準備鑽出車帳。
「我知道自己幫不上忙,我只是擔心你。」
可憐兮兮的聲音,教歐陽琖的腳步頓時止住。
緩緩轉過頭,目光筆直穿透她純淨清澈的眸底,那是一種滿含擔憂的牽掛。
一瞬間,他竟被這雙眸光給撼動了心。
迅速別開目光,他亟欲逃開那種像是快被懾走心魂的感覺——
就在這片刻的沉默之間,馬車外傳來馬兒驚嚇的劇烈嘶鳴,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隨即整個傾斜翻覆。歐陽淺跟曉曉完全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跟著翻覆的馬車一起摔出去。
突如其來的翻覆撞擊力道不小,把曉曉跟歐陽琖全摔到了雪地上,短暫的一陣暈眩之後,歐陽琖第一件事就是趕緊起身察看曉曉。
「你沒事吧?」
雖然滿臉驚悸,不過幸好她看起來沒有受傷的跡象。
「我沒事。」幸好她皮厚肉多,只摔疼了屁股。
歐陽琖謹慎的轉頭一看,車伕背上插著一支箭,已經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白色的雪地上染滿了沭目驚心的鮮血,倒地的馬匹則是痛苦的不停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