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一看,歐陽琖就站在身後,一臉平靜的表情看不出情緒。
「歐陽公子?」
雖然郝曉曉一向以師傅自居,但她從來沒叫過他一聲徒弟,畢竟她只是想過過當師傅的癮,叫個氣宇昂軒的男人當徒弟,也著實太辱沒人家了。
「這裡是怎麼一回事?」他一雙薄唇吐出平靜的語調。
「表哥,這死丫頭用球打我,還害我跌倒,人家好疼喔!」凌紫衣擠出眼淚裝可憐。
幽深的目光緩緩對上一旁一臉無辜的小人兒。
「我——我不是故意的。」郝曉曉問心無愧,但那張教人心慌的眸光卻讓她不由自主結巴起來。
歐陽琖挑挑眉,若有所思。
他還以為過幾天,會看到一張哀怨哭喪的臉,沒想到那張圓潤可愛的臉蛋上,卻連一絲怨氣都沒有,只有兩團劇烈勞動過後產生的紅暈,一層薄薄的細碎汗珠綴在她白裡透紅的肌膚上,宛如樹葉上的晶瑩朝露——
有一剎那,他的目光竟忘了轉開。
「表哥!」氣惱的叫喚倏然將他的神智拉了回來。
他的注意力總算轉回這個他向來寵溺的表妹身上。
幾年前姨父姨娘相繼過世,身後留下還不滿十歲的紫衣,當時十八歲就接下城主重任的他,義不容辭地將她接回冀北城。
紫衣標緻靈巧,黏人愛撒嬌的個性格外得他心,他幾乎是將紫衣寵上了天、有求必應,也因而養成了她任性嬌縱的脾氣。
歐陽琖沉著臉,很嚴肅的想處理眼前這場災難。
看到還癱坐在地上的表妹,原本白皙漂亮的臉蛋印著一個清晰的球印,整張臉紅通通的,歐陽琖忍不住笑了出來。
「表哥,你不替我教訓這臭丫頭,竟然還在旁邊笑?」凌紫衣氣得坐在地上耍賴,活像個被寵壞的娃兒。
「不然,這丫頭也讓你拿球扔一次可好?」溫柔地把凌紫衣扶起來,他很公平的說道。
凌紫衣雖然不甘心,但想了想,似乎也覺得這最能讓她出一口怨氣。
「好吧!」她抹乾眼淚,臉上綻開得意的笑容。「臭丫頭,快過來這兒吃我一球。」她手插著腰命令道。
郝曉曉自是滿肚子無辜,但球是從她手裡飛出去的,她也脫不了干係,看來,今天恐怕得挨上一球才能讓她消氣了。
認命的站在凌紫衣幾步外,她嚥了口唾沫,看著前頭殺氣騰騰的漂亮人兒。
「看球!」
看似柔弱的凌紫衣卻有著超乎想像的驚人力氣,只見球從她手裡飛出去,朝郝曉曉以驚人的速度砸去。
害怕的閉起眼,郝曉曉一再告訴自己:咬牙忍一忍就過去了,這是她的錯,這個過錯該由她來扛。
聽著朝自己疾速飛來的球,那颯颯風聲聽來格外驚心動魄,眼看球已經到了眼前,只差幾指就會砸上她的臉——
最後一刻,她竟然蹲下身,閃過即將砸上她臉蛋的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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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今天以來的第幾次,歐陽琖忍不住又笑了。
他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傻呼呼的胖丫頭,竟然會躲那記球,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城主,你笑什麼?」
一旁的逢喜忍了兩天,可終於忍不住了。
一整天就看主子三不五時突然就笑了起來,看得讓人頭皮發麻。
「沒事。」歐陽琖收起笑容,若無其事的回道。
「城主,我覺得你最近看起來很奇怪。」逢喜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主子。
「喔?哪裡怪?」歐陽琖輕描淡寫問道。
「你經常若有所思。」逢喜信誓且旦的指出。
「嗯,還有呢?」
「你最近常笑。」
常笑?這算奇怪嗎?
「還有,你沒事就經常往後花園跑。」
「我有嗎?」
「有!」逢喜肯定的用力點頭。
「原來我有這麼多壞習慣。」歐陽琖漫不經心的輕哼道。
「城主,你根本沒注意聽我說話。」逢喜惱得直跳腳。
「逢喜,你是不是太閒了?」歐陽琖輕描淡寫地問了句。
「我?」逢喜正想極力否認,但認真一想,好像被城主給說中了,他最近好像真的有點閒——
去去去,他們討論的是反常的城主,怎麼會變成他了?
「城主,我不是——」
「逢喜,去請雪總管來一趟。」
「是。」雖然還有滿肚子牢騷,不過逢喜很清楚誰才是主子,乖乖領命去傳雪總管來。
不一會,一名五官輪廓宛如刀刻、身軀異常高大魁梧的男子走進房內。
「城主!」男子恭敬的微微一躬身。
「雪總管,最近運往契丹的酒跟絲綢還順利嗎?」
歐陽琖抬頭望著多年來的得力幫手,一如往常的問道。
據說雪總管是契丹與漢人通婚所生下的,有著契丹人特有的深刻五官與魁梧健壯體型,看似兇猛強悍,卻有著漢人的友善與溫馴特性。
幾年前,他被發現倒臥在城外的雪地裡,身受重傷的他昏迷了足足半個月才清醒,卻絕口不提過去、不說自己的姓名,從此大家喊他:雪總管。
看上他沉默謹慎的個性,歐陽琖將他留在身邊,從一名小小的侍從,到現在城中的所有事物幾乎都是由他一手打理,成為他不可缺少的左右手。
「回城主,這件事屬下正要向您稟報。」
光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雪總管臉上出現一絲憂慮,就知道出了事。
「出了什麼事?」
「契丹那邊傳話來,第一批送去的貨物沒收到。」
「沒收到貨?」歐陽琖臉色一沉。
冀北城位處於極北之地,跟外族契丹最為接近,幾年前在雪總管只身前往交涉下,開始了兩方的生意往來。
多年來,冀北城裡所產的絲綢、酒跟鹽米等日常用品,就固定輸往契丹,成了自給自足的冀北城最大的收入來源。
雖然雙方有生意往來,但歐陽琖卻始終謹慎提防契丹,畢竟陰險無情的傳言可不是空穴來風。
「派人去追查了沒?」歐陽琖神色凝重的問道。
「去了。」雪總管一頷首。
「人呢?」
「沒回來。」
黑眸緩緩一瞇,歐陽琖心中大約有了個底。
「你明天即刻啟程到契丹去,務必把事情查清楚。」
「是!」
雪總管沉聲應道,立刻轉身離去。
看著雪總管魁梧的背影,歐陽璦心中竟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第六章
「臭丫頭,到底跑哪去了?臭丫頭——」
一個甜美卻足以讓人做惡夢的聲音由遠而近,不耐的一聲聲喊著。
躲在花園的樹叢裡,郝曉曉托著下巴,百般無聊的扯下一片又一片的樹葉,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已經跟凌紫衣說過幾百次,她的名字叫郝曉曉,不叫臭丫頭,她卻還是每天臭丫頭、臭丫頭的叫。
「這死丫頭敢存心躲我?要讓我找到,非剝了她的皮不可!」
恨恨罵著,穿著柔軟毛靴的小腳又踩著氣憤的腳步忿忿而去。
曉曉知道,待會兒肯定又會有一頓罵好捱了,不過暫時能得到一時半刻的清靜也好。
頓時,她不禁又想起歐陽琖。
這陣子歐陽琖好像很忙,有時候一整天幾乎都不見他的人影,不知怎麼的,這讓她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唉——」一聲惆悵的歎息驀的響起,好半天曉曉才發現這聲歎息出自她的口中。
那個無憂無慮、從不知道什麼叫煩惱的郝曉曉,竟然會歎氣?
「郝曉曉,你在這哀歎什麼啊?!」
忍不住,曉曉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瓜,忿忿罵起自己。
她從來不是那種光會坐著歎氣的人,而是個想做什麼就做、想說什麼就說的行動派,怎知才離家短短不到半個月,她開始反常起來。
難道離家會讓人多愁善感?
可是——可是她一點也不想家啊,她只是有種像少了什麼東西,覺得渾身都不對勁的感覺而已。
尤其一想到歐陽琖,那種感覺就更加強烈——她想見他,就算只是一眼也好!
可是在凌紫衣的監視下,她根本哪兒也去不了,簡直就是把她當成豢養的小貓小狗一樣,每天不是對她發號施令,就是以耍弄她取樂。
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明白什麼叫「寵玩」,就是供凌紫衣解悶排遣無聊用的。
凌紫衣,看似一個漂亮可人的姑娘,卻專以折磨人為樂,每天早上一張開眼就不給她一天好過。
按理說,知道歐陽琖大老遠把她從鳳陽城騙來,不是要將她奉為上賓款待她,而是把她當成贈禮送給他的表妹,她該生氣憤怒才是,但她卻偏偏一點也不,還一心想著那個不見蹤影的薄情郎——
薄情郎?
這三個字讓郝曉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人家對她既沒情又沒意,更沒承諾過什麼,她怎麼能把薄情郎這名字冠在他頭上?
托著下巴,她無精打采的歎了口氣,不知道現在是要繼續坐在這發呆,還是乾脆硬著頭皮出去捱凌紫衣一頓罵?!
正思索間,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曉曉立刻跳了起來,一張黯然無神的小臉陡然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