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瑩眉歎氣自責,「墨煙,都怪我不好,剛才一定是我我碰到了桌子。」
「哦,沒事……誰讓我是奴才的命呢。」他含含糊糊地應著,總覺得這裡頭有蹊蹺,但又說不上來。
「墨煙啊,我看你在這裡做得也不大開心,不如我請表姊讓你到我那裡去幫忙吧。」
許瑩眉的提議讓他一震,回頭看到她嬌柔的笑臉,不知怎地他竟在心底打了個寒噤,同時眼前好像也裂開了一道窗,有些事情不言自明……
☆☆☆☆☆☆☆☆☆☆ ☆☆☆☆☆☆☆☆☆☆
邱劍平被白毓錦拖拉著回到他房間,一路上自然招惹了不少家丁的注目,他連連低聲道:「大小姐,屬下自己能走,人言可畏。」
但她偏不放開他,直將人拉進房,拉起他的袖口,看到他胳膊上的一片紅腫,驚詫地說:「我的天啊,居然燙得這麼厲害?」
他揚唇苦笑,「您下手的時候就沒想過會有這種後果嗎?」
知道自己就算能瞞過表妹的眼睛,也瞞不過始終坐在對面看著她們一舉一動的邱劍平,她只得扮個更苦的苦臉給他看,「你也知道我要使苦肉計給瑩眉看,自然不能拿自己下手,這叫『周瑜打黃蓋』……」
「大小姐要打,屬下只有任挨了。」饒是忠誠寡言如邱劍平,平白無故被燙傷,此時也少不得要委屈地抱怨兩句。
難得見到他如此表情,她本來心中滿是愧疚,一下子倒有大半變成了戲謔,手掌按在他胳膊的痛處,柔聲問:「為我受點傷,不願意嗎?」
本來就腫痛的位置被她突然用肌膚貼身接觸,他的身體輕顫了一下,只覺得受傷處更加熱燙,疼痛加劇,不由得皺眉叫出一聲,「啊。」
「碰疼了?」白毓錦鬆開手,「我去找些藥膏來。」
「不必,屬下身邊有許多藥膏,大小姐先請去忙。」
他在委婉地下逐客令?白毓錦瞇瞇眼睛,撩裙坐下,「好啊,藥膏放在哪裡?我幫你塗。」
見她不走,他只好用沒受傷的左手去拿床頭的小匣子,習武之人身邊多會有一些治傷的藥,不過燙傷並不多見,所以找了半天只找到一點清涼藥膏,貼敷在創傷面上。
她見狀蹙著眉心,「還逞強?敷藥都不讓我幫忙,還是我來吧。」
「大小姐,主僕有別、男女有別,大小姐雲英未嫁,屬下總要為大小姐的名譽著想。」邱劍平好言相勸,一再避開她伸過來的手。
她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你怎麼比我爹還囉唆?先不說我們之間的交情有多少年了,將來我就是嫁人,也要帶著你一起嫁啊,你我是男是女,能否坐在一起,真有那麼重要嗎?」
他敏感地抬頭看她一眼,對視上那雙清亮含笑的眸子時又倏忽垂下眼,「大小姐可以不在乎,但是……屬下不能不在乎。」
「想多了只會平添煩惱。」白毓錦悄悄接過藥膏重新幫他塗抹在痛處,這一次她的指法很輕,輕若秋風,「世事總有不如意,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是很多事還沒有開始做,就已經知道結局,又何必……」
「難道就站在原地不走了?」她勾動著唇角,「劍平,你不該是這麼懦弱的人,在我心中……你有著不同於常人的魄力。」
「大小姐。」他的心中越發不安,好像她的話語能夠刺透他的衣服,穿進他的心裡。
她的手指從他的胳膊上移開,接著挪到他的臉頰側,輕輕地摩挲著,撐起他低垂的臉龐,她的目光總是這樣清澈如秋水,今天卻有著比以往更多的銳利。
「劍平,不要和我裝糊塗,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邱劍平陡然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到門口,一拉門,墨煙正站在那裡,大概是剛剛站定想敲門,沒想到邱劍平會先從裡面打開門,所以倒把墨煙嚇了一跳。
「邱大哥,你的胳膊要不要緊?我去和管家要了些治燙傷的藥。」
「哦,多謝你。」他接過藥膏,卻沒有進屋,反而是想出去。
墨煙好奇地看著他,「邱大哥?你燙的是胳膊,不是臉吧?怎麼臉這麼紅通通的,好像很熱的樣子。」
被他這樣一說,邱劍平的臉更紅了,乾脆奪門而出。
「墨煙,進來。」這時白毓錦突然在屋內發話。
他沒料到大小姐還在邱劍平的房內,心中七上八下的,慢慢蹭著進了屋,但也只是在門邊站著,低頭垂手,「大小姐,墨煙最近辦事不力,屢屢讓大小姐生氣,墨煙知錯。」
她輕輕一笑,「把門關上,走進來些,我還有話和你說。」
墨煙本來就對大小姐最近幾次無故對他發火有所懷疑,但是又不好問,現在大小姐的語氣讓他的猜測得到了些印證,於是他急忙關上門,向內室走了幾步。
她開口問:「這幾天恨我吧?打了你,又罵了你。」
他趕緊搖頭,「墨煙是窮苦人家出身,是大小姐買下奴才,還讓奴才習字算賬,大小姐是墨煙的再世父母。」
她笑道:「我還知道你和茜草那丫頭整天眉來眼去,你放心,是你的,肯定跑不了,我心中有數。」
墨煙喜出望外,又不敢有過多表露,只是用腳尖蹭著地面。
「每次我罵了你之後,表小姐是不是都和你說了些話?」她忽然聲音一低。
他心中更明亮了,遂點點頭,「表小姐總是說幾句安撫的話,還想讓墨煙到她那邊幫忙。」
「如果我同意讓你過去幫忙,你意下如何?」
她的一句話讓他急忙抬起頭,「大小姐是不想要墨煙伺候了,還是……」
「還是什麼?」白毓錦笑咪咪地看著他,「以你的聰明應該能猜出一些我的心思。」
他的眼睛大亮,「大小姐是想讓我做三國時期的黃蓋混入曹營?」
「聰明。」她這才點明,「我對許瑩眉那邊非常不放心,最近有好幾筆款項有問題,只怕是她家人搞的鬼,但是礙於親戚情面,我不好明查,如果能安排一個人到她身邊的話……」
「墨煙明白,一定幫大小姐把這件事查清楚!」
白毓錦點點頭,卻又歎口氣,眼波投向窗外,「有些事情只要用心就可以查清楚,可是有些事……只怕很難查清楚。」
他疑惑地問:「會有什麼難辦的事情大小姐查不清楚?墨煙可以盡力幫大小姐辦成。」
她悵然地一笑,「傻孩子,你不明白的。」
墨煙好像越來越聽不懂了,明明大小姐的年紀也不大嘛,怎麼說話卻很老氣似的,而讓大小姐長吁短歎的那件心事又到底是什麼呢?
☆☆☆☆☆☆☆☆☆☆ ☆☆☆☆☆☆☆☆☆☆
邱劍平站在梨花園的一角,默默地看著滿地的樹葉,以及正在掃著園子的一位老人,那老人已經掃了很久了,但掃得很慢,加上葉子落的速度又快,使得老人的工作好像永遠都做不完。
「又有想不開的事了?」老人緩緩開口。
邱劍平低垂著眉,「近來我越來越看不懂那個人了,我的心也越來越亂。求伯,你能告訴我,該怎麼做嗎?」
「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別人幫不了你的,你所說的那個人之所以會看不懂,是因為你真的看不懂,還是你根本沒有去看?」
「我、我不敢看,因為我知道,我不能看……」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向來在人前堅毅如磐石的神色中摻雜著少見的柔情,「主僕有別,男女有別。我的心告訴我要遠離那個人,但是我爹臨終的遺命卻是要我不惜一切代價地保護那個人,我,很痛苦,很矛盾。」
「那就替我掃掃這些落葉吧。」求伯把掃帚遞到他面前,「就像掃去你心中疑惑一般地掃掉它們,讓你看清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麼。」
邱劍平幾乎是即刻就把掃帚接過來,用力地掃著落葉,但即使他年輕有力、動作迅捷,依然阻止不了那慢悠悠飄零的落葉,一次又一次地把青石板重新鋪滿。
「有生就有死,有聚就有散,其實本毋需強求。」求伯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他停下動作,若有所思。
在他斂眉思考時,白毓錦的身影婷婷出現在園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求伯又在偷懶?不要仗著自己年紀大,就隨便使喚我的人,讓劍平替您掃地,求伯您的老臉真好意思啊。」
「是我自願來幫求伯的。」邱劍平急忙解釋,並想岔開話題,「大小姐有事找我?」
「看來剛才的熱水還不夠燙,你的胳膊也不疼了,有力氣掃地。」她的口氣很幽怨似的,「虧我還擔心得跑來看你,結果你倒是很自得其樂。那這樣吧,去讓人備車,一會兒我們去城北的君家。」
君家?他的眼前依稀滑過君亦寒的面容,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他將掃帚交還給求伯,再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禮後,便快步去辦備馬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