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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典心

  她訝異極了,覺得像是什麼心愛的東西,突然被人剝奪般難受,

  「爺有說,是為了什麼緣故嗎?」

  總管的頭垂得更低。

  「爺說,他最近比較忙,怕會吵到少夫人,所以要睡書房。」

  「比較忙?」

  「是的。」

  寶寶有些恍惚。

  以往,齊嚴就是再忙,也不曾有過半點要分房睡的意思。怎麼這會兒竟會這麼突然,甚至沒跟她說一聲,就要搬去書房睡了?

  是她做錯了什麼?或是齊嚴心裡有什麼盤算嗎?還是說,經過昨晚的親身「體驗」,他斷定她的身子,尚未恢復健康,所以才要搬去書房,讓她好好的休息?

  很多事情,也不必急在—時。

  齊嚴是這麼說的。

  莫非,是她表現得太「積極」,學不會戒急用忍,他才會選擇徹底隔離,免得兩個人哪時候又要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想著想著,她的臉兒,又再度羞紅。

  「呃,少夫人……」

  聽到叫喚,她匆匆回神,對著總管那張憂心的臉,勉強擠出微笑。「我想,爺是要我再把身子養好些,才會安心。」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這樣說服自己。

  總管連連點頭。

  「是的是的,爺一定是這麼想的。」就算摸不清爺的心思,他也打定主意,即便撕爛了自個兒的嘴,也不說上半句會讓少夫人傷心的話。

  「那麼,我先回去替爺把東西收拾收拾。」

  「少夫人,這些工作,讓丫鬟們來就——」

  她很堅持。

  「不。爺要穿什麼、用什麼,我最是清楚,由我來整理,你再派人送去書房就行了。」

  「是。」

  吩咐妥當後,寶寶才轉身,朝著主樓走去,腳步卻從先前來時的輕快,轉為沉重。

  很多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時。

  她的腦子裡頭,始終盤桓著齊嚴說過的話。

  也不必急在一時……

  望著暴風雪過後,白雲之間好不容易露出的些許藍天,寶寶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齊嚴所說的「一時」,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呢?

  ☆☆☆☆☆☆☆☆☆☆  ☆☆☆☆☆☆☆☆☆☆

  從此之後,齊嚴就搬進了書房。

  他在書房裡用膳,在書房裡議事,還在書房裡睡覺,就算是回了主樓,見著了寶寶,也是說沒幾句話,就匆匆離去。

  每次,她心裡的思念像是小蟲子般,在心頭鑽啊鑽的時候,她就只能繞文書房,隔著花窗往裡頭瞧。雖然,見著齊嚴的機會不多,但她還是一天要走上好幾回。

  有時,他不在。她會歎息。

  有時,他在,或許正在審閱帳冊,或是跟一大群人議事。她就逗留在窗外,繡鞋在青石磚上走過來又走過去,清澈的眼兒淨往內瞧,望著坐在主位的丈夫,捨不得離開。

  她好想好想進去跟齊嚴說說話,但是又不敢在他沒允許的狀況下,踏進書房的門,就怕打擾了他。

  所有的人,就看著她這麼每天在書房外,走過來、走過去。

  終於,有一天,司徒莽再也看不下去了。

  「主子,少夫人在外頭呢!」在議事的中途,他故意說道。「她每天都捧著要給你喝的湯或是茶,書房外的青石磚,都快被她踩出一條溝來了。你要不要乾脆些,跟她把話說清楚?」

  齊嚴抬起頭,看了司徒莽一會兒,黑眸深幽得讓人看也看不穿。半晌之後,他才站起身來,一如先前每一次,親自為妻子開門。

  「進來吧!」

  寶寶笑意盈盈,欣喜的情緒藏也藏不住。她的手裡還捧著那盅已經涼透的湯。

  「對不起,又打擾了你們。」她輕聲道歉。

  「沒事的,議事剛到一段落,大夥兒也需要休息。」司徒莽對著她露出鼓勵的笑容。「少夫人是有什麼事,才想來找主子吧!」他不著痕跡的提醒她。

  「喔,呃,對、對——」她捧著那盅湯,走到了主位旁,注視齊嚴的眼光柔得讓在場每個人的心,幾乎都快碎了。「夫君,這是我今晚用靈芝紅棗燉的湯。」

  正逢季節交替,天氣一會兒冷、一會兒暖,她特地從大夫那裡問來幾帖潤肺補身的補湯,親自挑選了上好的材料,每日都下廚燉湯。

  纖幼白皙的小手,將整盅湯擱到桌前。她滿臉期待,既羞怯,又高興的看著丈夫。

  坐在主位上的齊嚴,眼底深處微微閃過些許波瀾,流露出不捨與極度壓抑。那抹情緒消失得太快,沒有半個人察覺到。

  所有人看到的,是他冷淡疏離的表情。

  「這些事情都交給其他人,不需要你親自來處理。」他的視線再度回到帳冊上。「往後,若沒有重要的事,就別再過來,免得身體受涼,又要病了。」

  聽見主子說的話,司徒莽愣得嘴巴都閉不攏了。

  他原本以為,主子心疼嬌妻,會委婉的告訴她,一切以身子為重,不希望她整日忙祿。

  哪裡曉得,意思雖然相同,但用字不同,那感覺可就差了十萬八千里。任何人聽見這種回答,都會覺得心裡不舒服,何況是心思細膩又脆弱的少夫人呢?

  他擔憂的轉頭一瞧,果然發現少夫人深受打擊,眼圈兒發紅,幾乎就要滴下淚來。

  寶寶作夢也想不到,一片相思與濃情,竟會換來這麼明顯的拒絕。她心頭一緊,非要努力控制,才沒有當場落淚。

  「那——那——」她有些兒手足無措,突然覺得,再也受不住齊嚴的冷淡,以及眾人的目光。「那我告退了。」她匆匆說道,轉身就往外走去。

  「少夫人!」

  司徒莽在背後喚著,語音焦急。

  長廊上,月光清寂,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長長的。她形單影隻,愈走愈快,不論身後的人怎麼呼喚,就是沒有回頭。

  因為,她最在乎的那個人,始終沒有開口呼喚她。

  ☆☆☆☆☆☆☆☆☆☆  ☆☆☆☆☆☆☆☆☆☆

  春天來了,寶寶的心裡,卻還刮著陣陣風雪。

  書房外頭,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她鎮日留在上樓裡,打從睜眼開始,就靜靜的用膳、喝藥,不但雙眸黯淡,連話都變得少了,有時候半天都一聲不吭,只是坐在窗邊。

  婆婆們每日都來,愈看她愈覺得不對。

  前些日子,明明就已經恢復不少,就算練了兩時辰的舞,也不會喊累。怎麼這會兒,愈是休養,那單薄的身子反倒愈是清瘦?雖然,她總把湯藥喝得一口不剩,但胃口卻欠佳,每餐撤回廚房的膳食,都像是不曾動過似的。

  大夫來過幾回,離開的時候,表情總是帶著困惑。

  婆婆們擔心不已,特地聚在一起商議,猜測是寶寶許久沒有到外頭透透氣,在家裡悶壞了,才會整日愁眉不展。

  找了個春暖花開的好天氣,二十四位婆婆好說歹說的,藉著賞花的名義,硬把她帶了出來,要讓她散散心。

  浩浩蕩蕩的隊伍從齊府出發,沿路都惹來人們注目。健壯的奴僕們,扛著二十來頂華麗的軟轎,再加上隨行的丫鬟,跟寸步不離的護衛,加加減減算起來,起碼也有上百人。

  婆婆們選定城外的碧湖,作為賞花宴的地點。

  春季時分,湖面上的冰剛融化不久,碧綠的水色,襯著碧湖沿岸種植的櫻花樹。正逢櫻花綻放,春風吹來時,粉紅色的花瓣漫天飛舞,落進湖水中,悠悠飄蕩。

  人多熱鬧,笑語不斷,鬧烘烘的氣氛,以及眼前的美景,再加上擺放在沈香小几上,婆婆們特地帶來的十幾樣她最喜歡的吃食,總算讓她情緒稍稍走出低潮。

  見到寶寶的臉上,終於又有了笑容,大夥兒高興極了,搶著要跟她說話,還不忘把精緻的糕點,一個一個堆到她面前。

  「來來來,這是蒸酥酪,多吃點。」水娘說著。

  「也吃口奶油松釀卷酥吧!」艷娘也說。

  蝶娘不甘示弱。

  「這是蓮葉羹、這是棗泥山藥糕,這是桂花栗粉糕。」她拿著筷子,像韓信點兵似的,說一句就挾一塊,也不管寶寶到底吃不吃得下。「還有還有,這是藕粉桂糖糕、如意糕、菱粉糕……」

  艷娘看不下去了。

  「喂,你是想撐死咱們媳婦啊?」

  「我是關心她耶!」

  「那別像是餵豬似的,猛要她吃啊,要是吃得撐了,可又要不舒服了!」

  「你還不是也挾了東西到寶寶的碗裡。」

  「我只挾了一塊啊!」

  眼看氣氛緊繃,兩人的聲調愈來愈高,寶寶連忙開口出面打圓場,纖纖玉指往湖中一指。

  「娘,你們看,那艘船好美啊!」

  聽得媳婦兒開口了,兩人壓下怒氣,暫且中場休息,也跟著其他人一同轉過頭去,睜眼往碧湖上瞧。

  那是一艘美得如夢似幻的畫舫。

  整艘船全用樺木雕鑿,船上的小枋,則是用柳條細細編成。船頭有著桌案,擱著好酒好菜,四周還擺放著幾盆初初綻放的櫻花。當春風吹起,白紗掩映,花瓣飄落,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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