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丌一手撫著胸,一手伸出去,喘著氣道:「那、那是老夫的!」
「死到臨頭,還在想這個。」
元志邦真的無法理解,但也多虧這個壞巫師對夜明珠有著執著的狂熱,讓烏漆抹黑的森林中除了火把的光亮外,還多了好幾道光,才能這麼簡單的找到他。
杜丌臉色一白,像被這句話打醒,他忐忑不安地抬頭,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季紹威一身銀色盔甲,更顯得高大俊美,在對上他森冷的黑眸時,他竟覺得全身泛寒。
季紹威居高臨下冷冷俯視,引起這場戰役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唯恐天下不亂的邪魅巫師,危言聳聽,鼓舞金烈國王進犯,燒殺搶掠,造成生靈塗炭。
「饒命……別、別殺我。」杜丌身上已經傷痕纍纍,尤其是胸口那一踹,更讓他吃痛不已,但他忍著痛,急著跪地求饒,一再磕頭。
「別人可以留,獨你不行。」季紹威黑眸閃動著殺戮之氣,絲毫不見平常的淡然,他抽出腰上的大刀,狠狠的就往杜丌的腿戳下去,鮮血頓現。
杜丌痛呼一聲,再惡狠狠的抬頭瞪他,「我要詛咒你,拚著最後一口氣也要詛咒你!」
「是嗎?」他冷冷一笑。
「我乃金烈一族法力最強大的巫師,一旦我下咒,將軍絕對會後悔一生,除非你放我走。」他陰惻惻的開口威脅。
季紹威沒回答,只是迅速的將插在他腿上的刀抽起,血液噴濺,引來巫師另一聲的痛呼,狼狽倒地,痛吼著,「該死的……痛、痛死我了!」
季紹威高舉著染血的刀,寒峻的黑眸沒有任何情緒,但手上的刀緩緩地、慢慢地從巫師的胸口劃下、插入,瞬間,鮮血迸射,巫師痛苦的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狠瞪著他。
「痛?這樣的死法還便宜了你!」
季紹威手持染紅的刀刃,以幾近凌遲的速度緩慢地剝開巫師的胸口,腦海中浮現這長達半年的征戰中,那些被金烈俘虜而送上祭壇慘死的士兵,他們的五臟六腑被掏出、臉上表情驚恐的被扔棄在沙場上,他們是活生生地遭受此等酷刑,而下手的就是杜丌。
元志邦在一旁冷汗直冒,雖然他從小就是將軍身邊的小廝,兩人一起練武、一起長大,但爺一旦進到沙場,就與平時判若兩人,那股嗜血狂霸的威勢,讓敵人都畏懼,不,此刻的冷血神態就連他也怕。
杜丌一頭白髮披肩,他咬著牙,忍著痛楚,知道在劫難逃,「我、我……不會……放過你……」他開始行使巫術,以猙獰的笑容、嘶喊的嗓音,使盡全身力氣地念了一大串異族語言的咒語。
不想讓他完成咒語,季紹威手上的刀子已一刀往他的腰腹間刺去,冷眼的見鮮血不停從杜丌的體內漫流而出。
但來不及了,此時天際突然雷聲轟隆,風起雲湧,銀月迅速被雲層遮蔽,東方森林顯得更為陰森,夜明珠的光芒將杜丌吐血猙獰的老臉映照得更為詭異青白。
杜丌只剩一口氣,卻仍露出邪笑,用著氣音道:「我—— 金烈第一巫師詛咒季紹威……呼呼……成為嗜血惡獸……呼呼……失去摯愛……終將……呼……呼……難容於世、至死方休!」
語畢,他雙眼圓瞪的嚥下最後一口氣。
由於死狀淒慘,元志邦在回神後,急急地將身上披風解下蓋住杜丌,好遮掩他那死不瞑目的惡毒眼神,再忐忑的看向季紹威,「將軍,你看—— 」他抬頭看著雷聲不斷、閃光不斷、烏雲漫天卻沒落下任何雨水的天空,他頭皮發麻,對這詭異天象感到膽戰心驚,「不會有事吧?」
「杜丌不過是嘴上逞強。」季紹威蹙眉道,但下一秒,他突然覺得身上有些不對勁。
元志邦陡地瞪大了眼,他只覺得背脊發寒,「將軍,你—— 你的臉?!」
季紹威俊美的容貌下好像有東西在流動、衝撞,他開始感覺到疼,他的皮膚緩緩的冒出毛髮,身體像被人拉扯撕裂般愈繃愈緊,伴隨著愈來愈強烈的疼痛感,他被迫跌跪在地,身上的盔甲衣服扭曲碎裂,毛髮變長、變得灰黑,他的雙手迸出鋒利的黑色指甲,身後迸出尾巴,失去人形!
早在季紹威的臉皮如波浪般浮動時,元志邦已嚇得摀住眼睛不敢看,四周靜到只聽得見他害怕的喘息聲。
瞬間,地上的夜明珠莫名暗了,從指縫間看去,似乎僅有他剛剛丟在地上的火把仍亮著微光,四周皆是一片黑漆。
下一秒,風起雲散,銀月現,夜明珠跟著亮起。
突然間的大放光芒,讓元志邦不由自主得抬頭,緩緩放開手,雲散月開,但那輪銀月卻透著幾抹血紅,他驚悸低頭,眼前不見將軍,卻見一隻強悍的黃毛黑色虎斑大老虎,它長約三公尺,而地上散落著遭撕裂迸壞的盔甲及衣物,那本該是將軍的,所以、所以它是?!
天啊!元志邦嚇得全身簌簌發抖,軟腳的跌坐在地。
由人變虎的季紹威更是驚駭至極,但他無法說話,他親眼看見自己的手成了爪、佈滿毛,他驚恐的發現他不再是人,成了獸!
「將、將軍成了老—— 老虎?!」元志邦臉色蒼白、吃力的說著。
我—— 我成了老虎?!
季紹威驚愕開口,但他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只聽到野獸的吼聲。
不!不!不!不!他使盡力氣狂叫,但聽到的只有一聲又一聲的吼聲。
元志邦看著在眼前朝自己狂吼怒叫的老虎,下意識的往後挪移,難過的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巫師的詛咒成真,將軍要怎麼辦?!」
季紹威無法接受,他一直狂喊,吼到力氣用盡,拚命喘息,仍對著血月怒喊——
不不不!呼呼呼……
「不!」
季紹威張口狂叫一聲後,陡地坐起身來,他急促的喘息著,怔怔的瞪著前方桌面燭台上的殘火。
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此刻的他是人不是虎,他再往四周看了看,他亦不在那個有著血月的幽暗森林,而是在都城肅穆的定南王府內。
「砰」地一聲,房門被人撞開,他一眼就見到元志邦跌跌撞撞的衝進來,而他也是目前唯一一個能自由進出他這個院落的人。
元志邦焦急的站在床邊,看著主子又是額冒冷汗、臉色蒼白,口氣就充滿著不忍,「爺又作惡夢了?」
他苦笑反問:「只是惡夢?」從他領兵出征大破南方金烈一族歸來後,他的惡夢從白日延伸至黑夜,何曾斷過?
元志邦難過的低頭,杜丌施邪咒,讓主子的人生從此大不同,他們都無計可施。
季紹威滿身汗,他下床,逕自轉往寢間後方的浴池,元志邦身為他多年的貼身侍從,知道此刻的主子不想多談,他靜靜地備妥更換衣物跟上,待主子淨身更衣後,他直覺地要再跟上侍候。
「不用了,讓你貼身侍候已經太委屈你了。」季紹威道,金烈一戰,皇上封賜,他從將軍晉陞為定南王,元志邦也升為武官,有華宅、黃金白銀,他卻甘於留在他身邊,誓言直到詛咒解除,他才會回自己的宅子。
「是我自願的。」元志邦一臉認真。
「做你的事吧!」他淡淡一笑。
「是。」他也知道爺要去哪裡,遂靜靜地退下。
季紹威腳步未停的走到寢室另一方,他推開暗櫃,裡面赫然出現另一間書房,收藏的全是施咒或是邪門歪道等相關書籍,牆柱四周則鑲嵌著不大不小的夜明珠,光亮偏淡黃,讓這間書房也充塞著一股神秘氛圍。
季紹威腳步不停的走到第三排的書櫃前,抽出一本書,一頁頁的翻閱,但愈看眉頭愈皺,這本書合該有什麼特殊之處才是,但購買至今兩個月,他卻看不出什麼異狀。
這本書購自那家沒有招牌的書店,但他日後經過,卻再也不曾見過,他問了相鄰的店家、甚至是經常出入該路段的百姓,卻沒人知道那裡曾經開過一家書鋪,而兩家老店舖之間只隔一道牆,根本沒有其餘空間。
他也一度以為自己搞錯,但手上的書確實存在,證明了他真的去過!
還有那些性格鮮明的各色貓咪,自從他被施咒變成老虎後,即使隔一段日子會恢復人形,但動物卻都怕他,就連他專用的坐騎「追風」也是,只要他一靠近,它就浮躁不安,在大街上專售各色鳥的鳥店更明顯,只要他經過,店裡的鳥就慌張的叫,直想衝撞鳥籠飛出去,他知道這是動物們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的本能反應,但那些貓咪們卻態度從容,一點也不怕他……
「爺,老夫人說爺若是小憩起床,要爺去見見她。」
暗櫃外,突然傳來元志邦的聲音。
他翻閱的動作一停,母親還是不放棄?即使他已一再表達立場,甚至為了逃開母親的催婚,以家事為由向皇上告假,遠赴北城七日,遊走多家書坊,搜尋解咒之書,直至今日午後返家,因連夜趕路,才上床小睡,本以為撐到傍晚生日宴開始,才會與母親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