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志邦思緒紛飛,季紹威則是靜靜的看著車窗外的街景。
都城的深秋一如記憶中的灰蒙,層層楓紅都已落了地,僅剩枯黃殘葉仍占枝頭,但這一年多來,他幾乎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
他望著萬里無雲的天際,至少,開店的事已有好的開始,人手及茶商合作都已安排妥當,如果他出了什麼事,茶莊的營業都能養活母親的後半生……
至於唐曉怡,他心裡的確牽掛著她,似乎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只想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保護,這陣子他能跟她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但至少她在盛苑,不會有人欺侮她……
思緒間,他的視線不經意的看著位於城中街角的老書鋪,他已久未踏進。
「停車。」他喊了一聲。
元志邦跟著他的視線看出去,不意外的又是一間書鋪,他眸中有同情,主子哪有什麼輕鬆時刻?忙完了茶樓的事,解咒的事就又佔據腦海,「我陪爺。」
季紹威點點頭,兩人同時下馬車,走進店內。
書鋪內,年屆六旬的老闆與季紹威、元志邦自是熟識,連忙迎上前來行禮,「王爺、元爺。」
「我看看,你忙你的。」季紹威淡然一笑。
老闆連連點頭,他這家不起眼的老店舖,王爺已進來看過好幾次,也買過書,王爺選的書雖然比較冷僻,但賣書人是不會多問的,他禮貌的招呼一下,才回到櫃檯後方。
季紹威則在一排排的書櫃裡尋找書籍,但看了幾回,雖然有些新書,卻沒有他要的,他隨即向老闆輕輕點一下頭,再看元志邦,他明白的跟著主子步出書鋪,兩人再坐上馬車。
駕車的奴僕隨即拉起韁繩驅車上路,馬兒踢踏前行。
季紹威透過車窗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像是想到了什麼,他開口對駕車的奴僕道:「往津陽大街去。」
馬車隨即轉往店舖林立的津陽大街,在曾經出現的無人書鋪的地點,季紹威讓馬車停下,靜靜的看著曾經出現卻不曾再見的書鋪,如今,依然——
元志邦靜靜地看著神情凝重的主子,無人書鋪的事爺也告訴過他,但那本書根本沒啥用,找不出解咒的方法。
「志邦,你私下派人到外地去查,看看有沒有人聽過一間只有各色貓咪顧店的無人書鋪?」季紹威突然開口道。
「呃,是。」
暖暖秋陽下,天氣微涼,唐曉怡的身上添了一件粉綠的背心,而這抹綠穿梭在盛苑落葉紛紛的秋景中,甚為顯眼,也因為落葉鋪了一地,掃也掃不完,她踩在上頭,沙沙有聲。
「奇怪,去哪兒了?毛小孩!毛小孩?」唐曉怡都算不清自己從住進來至今喊了多少遍的「毛小孩」。
盛苑佔地真的很大,亭台樓閣不算,彎彎曲曲的迴廊、環繞著中院及後花園的假山流水,這園林建築簡直像座迷宮!
她不知道毛小孩也會搞自閉,她住進來的這些日子,東繞西繞好幾圈,就是找不到它,甚至以香噴噴、熱騰騰的食物引誘,她自己都口水直流了,也不見它出現,為此,她還特意走到竹林去,想說它比較習慣在那裡討食,但還是沒等到它!
盛苑已經夠大了,要是毛小孩不止去了竹林,還偷偷跑到王府的其他地方,那她要找到它,就真的是不可能的任務了!
基於上回已向王爺問過老虎的事,再加上近日茶莊的開張,見他進進出出盛苑,忙得不可開交,她哪好意思去跟他說:「我找不到毛小孩,你可不可以幫我找一下?」
她不懂,它總要吃東西吧,可奇怪的是,廚房送來的食物都進到王爺的臥房,那些量看來也沒特別多,但負責收回盤子的奴僕也說了,有時候是吃光光的,有時候一口也沒吃,為此,元爺還曾跟他們說,有時他也會買外食餵它……
真的是好「虎」命!難怪嘴巴那麼刁!
她真的好想它,好想摸摸那毛茸茸的毛皮,但找不到它,她也沒轍,只能暫時將注意力全放到追風身上,反正毛小孩跟她都住在盛苑裡,她就不信永遠都碰不到它!
此刻,她就站在馬廄前看著追風。
「說來,爺真的有隱疾吧?不然,老夫人找的絕不可能是醜女,他怎麼都不要呢?!」她還是不改跟動物說話的習慣,只是追風跟毛小孩不一樣,追風雖然也有靈性,但脾氣比較好,看她的眼神很溫馴。
「你知道嗎?小玉跟小雪說,大總管有令,要所有的奴僕都不許在老夫人面前嚼舌根——就是我被調進來住的事,不然就要被攆出府去。」
小玉跟小雪是兩個單純的丫頭,也是被許可進盛苑打掃的丫頭,因她要她們幫她找毛小孩,三個年紀相仿的人變得挺好,開始大聊八卦了。
「小玉跟小雪說,杜大娘曾偷偷跟別人說,真不知道爺看上我什麼!他有看上我嗎?她們還說,爺不讓老夫人知道我住進來,是怕老夫人要爺將我納為通房,可爺被前王妃給傷了心、丟了臉,所以不想搞這些有的沒的……」
她邊說邊輕拍拍馬背,再去拿了一桶清水,提過來讓追風喝。
「小玉跟小雪說了很多很多,可是,我還是覺得爺那兒有問題,美女誰不愛呢?啊!忘了你聽不懂。」她尷尬的看著原本低頭喝水,突然抬頭的追風——
「聽不懂什麼?」
季紹威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她杏眼圓睜,差點沒被嚇破膽!怎麼說人人到?!她吞嚥了口口水,注意到追風又開始躁動起來,原來它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抬頭,而是主子來了!
她吞了口口水,希望主子沒聽到她說什麼。她緩緩的轉過身,暗暗的吐了口長氣,還好,與她有點距離,她的話應該沒有很大聲吧?是吧?
季紹威直勾勾地看著她,說來,他是佩服她的,她就是有辦法跟動物聊天,只是,他剛剛聽到的話……
爺怎麼像毛小孩一樣的瞪著她?她又嚥了口口水,「爺,終於有空了?」趕快打破此刻僵滯的氣氛,不然她因心虛有點腳軟。
他沉沉的深吸口氣,仍無法自制的瞪著她,怎麼會有她這樣的人!四處跟她照顧的動物說他不能人道!若不是他自制力太足、太過理性,他肯定將她抓到床上試試,看他能不能……
她突然瞪大眼,她看錯了嗎?主子的俊臉在瞬間漲紅,還飛快的轉身避開她的視線?!
他肯定是瘋了!怎麼會有那麼齷齪的想法?!季紹威的心緒一陣激盪,不自在的紅了臉,暗暗吐息後,才回頭看著正側著頭、蹙眉看著自己的唐曉怡,「開始說吧,你打算怎麼做?」
她眨了眨眼,連忙回神,示意他再靠近柵欄一點,果然,追風又開始踢腳,她連忙上前,輕撫馬兒的頭,讓它安定下來。
這讓他頗驚訝,追風有靈性,喜好也很分明,不太愛讓陌生人接觸,但對唐曉怡竟然這麼溫馴。
也許是看到他臉上的詫異,她喜不自勝的道:「爺這陣子很忙,有時候我也不必備爺的三餐,所以幾乎把時間都耗在追風這裡,它對我已經很熟悉了。」其實,還有一半的時間花在找毛小孩上,但跟他說,又不能請他幫忙找。
他明白的點頭。
「所以我發現,追風對爺的反應是恐懼,這自然就影響到爺與它的相處,我一直在想要如何幫助爺跟它傳遞感情?」
「傳遞感情?」他不懂。
她笑了,「沒錯,以眼對視,眼神是很重要的,要不具威脅性,追風才能不畏懼,所以,爺要做到的是主動靠近、主動撫摸、主動說話,在這些主動中,眼神都要注視著馬兒,不需言語的傳遞,以堅定的眼神告訴它,你絕對不會傷害它的。」
她一臉認真的說著。
「你怎麼會有這些想法?」方法很奇特,前所未聞。
她有些不知所措,怎麼回答?獸醫要面對的就是各種動物,但又不可能熟悉各種動物,以貓狗而言,就有不同品種、習性,能練就的功夫就是以眼神、動作讓它們知道,她是帶著善意而來。
「其實、其實我——我曾經——呃,在老家有匹老馬。」她只能胡說八道。
「我以為你八歲就因饑荒被賣離家鄉。」他說得直接。
她瞪大了眼,「爺怎麼知道?」
還不是她在他是老虎時,一再碎念的說著被販賣又轉賣的辛酸。
「我現在就試試你說的方法。」他刻意忽略她的問題。
她想再問,但又想著,主子要是又問她怎麼懂馬的問題,這不是自找麻煩了?
兩個人各有心思也各有想隱瞞的事,就刻意忽略彼此的問題。
季紹威依她所言,接近躁進不安的追風,試著與它的眼神對上,但那並不容易,對一匹顯然想暴沖的馬,一下仰頭嘶鳴,一下子又煩躁轉圈,搞得他無力,唐曉怡更是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