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正龍深深看了女兒一眼,最後吹熄了桌上的燭台,轉身離開前,忍不住低聲開口道;「含煙,你要記住,爹會這麼決定,全都是為了你。」
踩著略顯沉重的腳步,柳正龍離開了女兒的房間,在關上兩扇木門後,他重重吐出一口氣,跟著喚來自己最信任的管事,從腰間取出從不離身的虎符,將它交給對方,語氣沉重地吩咐道;「將這虎符送到太子府。」
「老爺?」管事震驚地瞪大雙眼。這是……
「快去。」柳正龍低喝一聲,方正的臉龐露出不容質疑的威嚴。
管事離開後,柳正龍忍不住再次轉頭,朝女兒閨房的方向看去,許久後才歎一口氣說道;「含煙,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爹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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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午時過後,一頂轎子來到京城南隅的華麗宅邸前,轎夫踏上石階,朝門房遞了一張帖子,過了好一會,兩扇銅製大門從裡頭緩緩打開了,跟著,一名高大俊美的華衣男子從轎內走出、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太子殿下,五皇爺正在等您,請隨我來。」
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立刻走向前,對身穿華衣的男子打躬作揖。
司徒靳跟在管事後面,先是穿過了一大片竹林,再經過一座園中島,最後才轉入長廊,正式切入主屋的方向。
望著這一大片讓人歎為觀止、精雕細琢的人工美景,司徒靳眼中倏地閃過一絲恨意……
喂!你們聽說了嗎?皇上昨日替五皇子封了爵位,還賜給他京城南隅那棟最華麗的宅邸呢!
「可不是?五皇子這次立的可是大功!聽說賞賜給五皇子的奇珍異寶,要用好幾輛馬車才載得完哪!」
噓!小聲點,你別嚷得這麼大聲,要是讓太子聽見了,不是存心讓他心裡覺得彆扭、難受嗎?平定番邦這等事原本該由太子領兵去做,這些賞賜原本也是屬於他的呢!
「哈!太子早就是一個殘廢了,要怎麼領兵打仗?你們沒瞧見這陣子宮裡的人都不來了,我說皇上早把太子給忘了,不然你說他為什麼給五皇子這麼多賞賜?不就是希望拿他來頂東宮的位置嗎?」
不死不活躺在大宅院的那段日子裡,這樣的竊竊私語、幸災樂禍的言語從來不曾斷過。當時他在想,父皇賜給五皇弟的宅子,到底華麗精緻到什麼程度?能讓每個見過的人都讚不絕口。而那好幾車才裝得滿的賞賜,又是些什麼寶貝?
而站在朝堂上,接受父皇讚揚、群臣歌頌的五皇弟,又是以什麼樣的表情來接受這些原本屬於自己的賞賜?
他妒忌、他怨恨……但不可否認的,他也想親眼看見那棟豪宅、那些賞賜,究竟有多美、有多好。
老天有眼,現在他就站在這裡,站在這棟想了這麼久、恨了這麼久的地方,而那個從自己手中竊取一切的人,就在屋裡面……
「太子殿下,皇爺就在裡面,請。」管事領著司徒靳來到主屋的議事廳,做出請進的手勢。
「多謝。」司徒靳輕輕頷首,舉步穿過刻著精緻浮雕的兩扇木門,一抬眼,就看到坐在房中央,身穿華服、相貌俊雅的五皇子司徒豐。
「皇兄,好久不見。」司徒豐咧開優雅的微笑。
「五皇弟。」司徒靳輕輕頷首。
「你們先退下,我和皇兄好久沒見面,剛好趁這個機會好好絮一絮呢。」司徒豐揮揮手,讓房裡的奴僕全都退下。
「皇兄,請坐。」等到屋裡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司徒豐親自為司徒靳斟上一杯酒,神態輕鬆、笑容可掏。
「三年前那場『怪病』,所有人都認為皇兄這輩子毀了,沒想到皇兄居然能健健康康地回宮,實在是運氣啊!為了皇兄你的好運,我在這裡先敬你一杯。」
司徒靳沒有說話,只是舉起酒杯仰頭一口飲盡。
「這是西羌國今年進貢的葡萄酒,味道不錯吧?」司徒豐笑著為對方再斟一杯。
「說實在的,這幾年我對招待那些蠻夷、鄰邦小國早就厭煩了,不過父皇總是喜歡叫我接待他們,就當是訓練自己和邦交使節應對的能力。」
「是嗎?」司徒靳語氣淡淡,看起來不是很感興趣。
「這話題讓皇兄覺得很無聊嗎?哈!說得也是,這些事情過去父皇全都是交代皇兄去做的,如果不是皇兄染上那樣的怪病,說不定這樣的機會怎麼也輪不到我頭上呢!」司徒豐哈哈一笑,自己舉起酒杯說道;「說來我還得感謝皇兄,把機會讓給我這個作弟弟的!」
「五皇弟既然不喜歡這些繁瑣的應對,以後就不用再做了,畢竟,這些事情原本就是我該盡的責任。」司徒靳舉杯飲了一口,語氣平靜地開口。
「哈哈!抱怨歸抱怨,但這責任過去我扛得起,現在繼續扛下去也無所謂。」
司徒豐輕笑幾聲,意有所指地暗示道;「倒是皇兄你好不容易大病初癒,也遠離朝政這麼些年了,何苦再費神關心這些事,倒不如離開京城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調養休息、安心地活到七八十歲,這樣的人生多逍遙自在啊!」
「我既然身為東宮,又怎能把父皇托付給我的責任輕易拋開?」司徒靳斂下眼隱藏情緒,淡淡回答。
「皇兄,我倒認為父皇留下的這片江山,是有能者得之。」聽司徒靳始終繞著同一個話題打轉,司徒豐噙在嘴角的笑痕隱去,換上了些許輕蔑。
「你以為眾大臣為何遲遲不願表態,擁立皇兄登基繼位嗎?那是因為對皇兄沒把握啊!」
「五皇弟這句話什麼意思?」司徒靳黑眸閃過一絲怒意。
「皇兄該不會忘了你先前生的那場怪病吧?雖然皇兄現在看起來好好的……但說不准哪一天,又突然『砰』的一聲倒下,那該怎麼辦才好?」司徒豐似笑非笑地開口;「既然如此,倒不如選擇一個身體健康的皇子繼位,皇兄不這麼認為嗎?」
「例如……五皇弟你嗎?」司徒靳冷笑。
「有何不可?」司徒豐伸手為自己再倒一杯酒,語氣輕鬆地繼續道;「你早已經不是當初的東宮太子,還不明白嗎?你擁有的,只是東宮的虛名,而父皇給予我的,則是東宮的實權。」
「父皇從無廢除東宮的打算。」司徒靳冷冷提醒。
司徒豐抬眼,以一種好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說道;「先帝已經駕崩了,誰能清楚他心裡真正的打算?莫非皇兄你有通靈的本事,能把父皇喚起來?讓我們兄弟一起問問他到底想把皇位傳給誰?」
「大膽!」司徒靳低喝一聲。
「嘿!皇兄,現在的你,不過是個徒具虛名的東宮,想在我面前逞威風、耍威嚴,是不是太早了點?」司徒豐撇嘴,完全沒把司徒靳的怒氣看在眼裡。「看在我還肯喊你一聲皇兄的份上,你最好清楚知道自己的輕重,聽我的勸,辭去東宮的位置,找個安靜的地方過後半生,作弟弟的,不會過分為難你的。」
「哼!我終於逼出你的真心話了,你真想奪宮?」司徒靳怒瞪著他。
「奪宮?哈哈哈!有這個必要嗎?」司徒豐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對付一個既無實權、又無兵力在手的空殼太子,我還需要奪宮嗎?皇兄,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見司徒靳被自己逼得無話可說,司徒豐得意的笑了,以一種勝利者面對失敗者的同情、語氣哀憐說道;「要怪,就怪你生的那場怪病吧!過去屬於你的,現在都變成我的了。畢竟兄弟一場,我也不想逼你走絕路,離開東宮的位置到一個我再也看不到你的地方,我對你這個前任太子,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你想要成為新帝,也得看群臣服不服!」司徒靳抬頭,不服氣地提醒。
「喔!皇兄現在想和我比較手上的籌碼是嗎?沒問題。」司徒豐的嘴角勾起冷笑,正想得意說出自己背後靠山時,他突然看到司徒靳從衣袖中取出一隻十分眼熟的虎符,握在手上把玩著。「那……那是?」
司徒靳順著司徒豐的目光移動,知道他看見了自己手上的虎符,不禁咧嘴笑了,以一種輕鬆的語氣說道;「這?不過是某位大人送給皇兄的小小見面禮。」
「不可能!那是!」司徒豐雙眼瞪大,腦中突然亂成一片。
他認得那個虎符,那是柳丞相手下掌握的青、紅、藍三軍中專門指揮調度青軍的虎符!但它為什麼會在司徒靳的手裡?
「為什麼不說話了?五皇弟不是想相我比較手上握的籌碼?看看誰背後站的朝臣比較多嗎?」司徒靳將對方瞬間慘白的臉色看在眼裡,不懷好意地起身,緩步走到司徒豐的身邊說道;「奇怪了,這小小的虎符為什麼讓五皇弟你這麼吃驚?它是這麼了不起的東西嗎?或許如你所說,皇兄已經遠離朝政太久了,許多事情都弄不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