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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陳毓華

  他不能這樣死得不清不楚!

  「你有幾分把握?」

  「這兩個混帳卸了我的胳膊。」要不是兩隻手都不能動,否則他才不會坐以待斃!

  「所以說就算我割了繩子,你也沒辦法逃。」她很就事論事的道。

  「怎麼你看起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你心情不好,別找我出氣。」

  「本公子這條命很值錢的,要有個意外,你確定你全家上下能擔待得起嗎?」

  他一臉鬱悶,口氣奇差。

  「這要你說,我的命也很珍貴,我是我爹的女兒,我娘的女兒,我哥的妹妹,就只有你的命矜貴嗎?」這種眼睛裡只裝著自己的人實在叫人難有好感。

  「快把我的繩索解開,少囉唆!」她居然敢這樣嗆他?真不知天高地厚!

  可房符動也沒動一下。

  「我覺得不要妄動比較好,我不懂什麼接骨的法子,就算鬆了綁,你這樣連走路也有問題吧?」她可是背不動他的。

  她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斃,但是能不能從馬車逃出去是一條,出去之後,能不能逃得掉又是一條,偏生這兩條都不太可能。

  「本公子說過,我還不能死。」他低咆。

  「我也不想。」活著都那麼艱難了,誰會想死?

  少年剮了房荇一眼,可惜,他那毫無威脅性、只剩一條縫的眼睛,看不出一點殺氣。

  「你會後悔今天這樣對我!」

  「今日過後你要還能活著,你再這樣說吧。」

  她果然沒把他放在眼底,這叫什麼,虎落平陽被犬欺嗎?

  兩人之間冷了下來。

  房荇把小刀子看了又看,又看看掉了一地的筆紙,腦中忽然靈光一現,彎腰抓起到處滑動的狼毫往外就丟,這還沒完,她從整捆的毛邊紙撕下好幾張,揉成團,也從高處的小窗口往外扔。

  毛筆或者不夠顯眼,再加上這些紙,應該可以吧?

  事實上,她的內心絕對不像表面那麼鎮定,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自己必須鎮定,哭泣慌亂對現下的狀況不會有任何幫助。

  「你這是做什麼?」他彷彿也看出了一點門道。

  這丫頭,似乎……沒他想的那麼笨。

  「我和大哥一起出門的,我不見了,他一定會來找我,只要看見我沿路做的記號,我們就能得救。」

  少年定定的看了房荇一眼,這眼睛,這個頭,這小小的人兒,她身上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冷靜與成熟。

  的確,被壞人綁上車,尋常的孩童哪個不是哭哭啼啼的哭爹喊娘?她沒有,方纔還氣勢凌人的同他頂嘴。

  她臉上不見慌張驚恐,如果真要說害怕,也就剛剛上車那一瞬間,但是她很快就冷靜下來甚至用軟軟的聲音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他聞人凌波,曾幾何時需要一個小姑娘來告訴他要怎麼保命比較好?生長在那種豺狼環伺的地方,保命可是他出生以來就要面對的嚴峻課題……

  現下,她淡淡垂著眼,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幾乎是努力的往外扔著那些救命紙。

  「要是你那什麼撈什子哥哥沒來呢?」他的氣息有一瞬間變得很危險。

  要賭嗎?

  這賭注太大了,可惡的是現下的他沒有能力離開,如果這段時間,他身邊的侍衛能發現趕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會來的。」

  她相信自己的親人,如果因為這樣就怕了,她重生有什麼意義?還談什麼保護親人,改變命運?明家才是她的敵人,敵人尚未現身,就先怕了這樣的小事,那她何必多活這一遭?

  「你那兄長最好如你所說,有那本事!」

  潔白的頰,烏髮如墨,白與黑的強烈對比,純淨得幾無雜色,一個年紀小小的小丫頭,到底哪裡可靠了?

  「雖然說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別人手中是很愚蠢的事,可是在沒有能力自救的情況下,我會選擇相信。」

  她不是說我只能相信,她說的是選擇相信。

  她到底哪來的自信?

  不知道為什麼,他那憤怒又雜亂無章的心竟然荒謬的被她小臉上那份篤定自信給莫名撫平了些許。

  就賭一回吧!

  第3章(1)

  大約一個時辰,馬車在一處荒郊野地停了下來。

  車一停,刀疤男子跳上車,粗魯的將房荇和聞人凌波推下車。

  兩人都吃了一嘴的泥。

  房荇慢吞吞的爬起來,手心和膝蓋有點疼,八成是擦破皮了,這短手短腿的身材真是吃虧……相較一般十歲的孩子,她真的太矮了,她這時不由得想起長大的諸多好處,要是今日能逃出生天,回家一定要每天多吃兩碗飯,趕緊長個子!

  聞人凌波眼睜睜看著她跌跤,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她,真的是個孩子嗎?

  到底是什麼樣的爹娘會養出這樣的小丫頭?

  其實他的樣子也沒比房荇好到哪裡去,全身不能動彈的他是整個摔下去的,跳下車的刀疤男將他一把摶了起來,抓小雞似的拖著全身乏力的他往前走。

  也好在那些匪人就是個粗心的,壓根沒發現房荇手裡的那一落紙都去了哪。

  他拎著少年的領子,不忘吆喝爬起來的房荇,叫她跟著走,要是敢打歪主意,他朝脖子抹了下,威嚇的意思不言而喻。

  破廟不知道多久沒有人煙香火了,四面漏風,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蟲鼠蛇蟻也沒少,讓人看了心裡直發毛。

  房荇捂著口鼻,忍著不舒服,找了一塊看似比較乾淨的地方坐下,然後,砰地一聲,身邊多了個被甩過來的人。

  房荇不忍卒睹,那很痛的。

  聞人凌波齜牙咧嘴,費了很大力氣,蛇一樣的讓自己撐起身子,好不容易支起身體直喘氣。

  隨後也走進來的顧老大只隨便掃了他們一眼,便逕自找了一塊比較乾淨的地方坐下。

  刀疤五邊攤著油紙包邊說道:「這兩個娃兒怎麼看怎麼奇怪,不吵不鬧的,也不吱個聲,我怎麼看怎麼怪。」

  那油紙包裡包著的是一整只的烤雞,一掀開,香氣四處飄散,顧老大饞得一手就扭下一隻雞腿,然後不知道從哪摸出一瓶燒刀子。「不囉唆最好,等會兒捆一捆丟河裡去,屍體要浮起來,人們也會當他們下水去玩,不小心淹死的,不會賴到我們頭上。」

  「吃一吃趕快動手,以免那個什麼夜很長夢太多……」刀疤五吃得滿嘴油光,心裡直想幹完這一票,去姘頭那兒躲一陣子好了。

  房荇怔怔的看著那兩個漢子說話,聽見他們要把她沉入河裡,觸動她心裡最不能說的那一塊,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眼睛忽然就直了。

  沉塘、沉塘,她的上一世是怎麼死的,她清清楚楚的記得,攢了攢拳頭,指甲掐進肉裡,那種死法……被骯髒污水淹過七竅,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窒息而死的感覺,那樣的屈辱,那樣的痛苦,還要再經歷一回嗎?

  是人都會死,一出生,就往死裡奔去,但是她不要在這個時候死,她還有好多事沒做,爹被罷黜,娘的自盡,哥的命運,原來,她什麼也做不了嗎?只是莫名其妙,白白的回來這一遭?

  不,她不要!

  她的身體似乎墜入冰窟,連呼吸都忘了。

  「小丫頭!」聞人凌波見她神情有異,低喝了聲。

  房荇呆呆的抬起頭。

  她的眼神呆滯,臉色變幻不定,像是被什麼魘住了。

  她這是慌了嗎?她這模樣總算比較有小姑娘的樣子……

  「你現在還相信你那值得信賴的哥哥會來?」他的聲音不若一開始那麼沙啞,但仍舊不如一般少年的清脆。

  也就這一瞬間,她還在抖的身子雖然還有些抑不住,但神情竟然又恢復冷靜了。

  「會……就算他真的趕不及,我也有我的法子。」房荇不去看他。現下不是能說這些的時候……

  聞人凌波看她一眼後也不去問她有什麼法子,他尋思著,嘴角忽然冷冽的翹了翹。

  這樣隱忍力,這樣的心思,真是一個小姑娘會有的嗎?這絕對不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小丫頭能有的心智。

  這小丫頭……真不一般。

  這麼堅定不移的相信一個人,還是親人,她究竟是蠢還是真有這麼個人值得她信任?

  被人堅定不移的相信著,那感覺,究竟是什麼滋味?

  他那個家,他們當他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那麼他們又是什麼?

  這件事,她既然摻和進來了,那麼他就等著看好了,他這個人做一件事或喜歡一個人,就要看到結果才罷休。

  賭上他的命……這丫頭一定不會知道他的賭注有多大,她最好不要讓他失望才好。

  兩人一來一往的幾息時間,那兩個大漢已經吃飽喝足,在衣服上抹了手,一個拿繩,一個提刀,小眼冒著凶光,神情狠戾,準備要下手了。

  聞人凌波和房荇不約而同的靠在一起。

  千鈞一髮,本來寂靜到近乎死寂的破廟外卻忽地響起了雜沓的馬蹄和人的腳步聲響。

  接著,二十幾個穿著皂衣的官差衙役一古腦湧進了破廟裡。

  「不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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