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推麵包車,臉上掛著一貫的、活力四射的笑容;身為總經理的特別助理,才剛下班,她就跑來推麵包車。
她知道自己穿著廚師白袍的樣子超美味嗎?只是這樣看著她,他就有股衝動想把她抓回去好好品嚐個夠!自己這一生好像從來沒有如此迫切渴望過任何人,只除了眼前這個。就算這單純只是性衝動,問題也已經夠複雜。
他的灰姑娘不稀罕成為公主,穿著寬大不合身的廚師袍,讓她更顯得安然自在;明亮的眼眸看不出陰霾,看不出她內心是否跟他一樣糾結掙扎?
她不明白自己所說的話有多麼真實,她的確涉入太深,深到他的內心,鑽進他的骨髓。
所以他只好推開她,只是推得越遠,那渴望卻更深切。
「Joanna近來好嗎?」突然,一名女子出現在他身邊,她隨口問的話讓他一愣!
女子凝望著推著麵包車的岳樂舞,轉頭朝他嫣然一笑,話鋒又轉:「她很可愛吧?單純,但並不愚蠢;雖然熱情又莽撞,但也善良而柔軟。有一陣子我像具行屍走肉,是她一寸一寸把我從鬼門關拖回來,然而她卻從來不知道這點。」
「妳是……」
「岳樂音。」她微笑著伸出手與他交握,如此美得動人的女子卻有一雙修長堅定卻出奇粗糙的雙手。
這雙手、這個名字給了他某種奇異的聯想。
岳樂音、岳樂舞,她們當然是姊妹,但除了這一點,卻還有其他。
「你只感覺岳樂音似曾相識,但我另外的一個名字你一定知道。」招招手,她示意他靠近些,以口形念出幾個字,周達非不由得雙眼大睜!
「妳……我一直以為妳至少有五十歲。」
「唔,你是以Joanna的年紀來估算我,不過……我曾經比你想的更老。」做出一張哭泣的臉之後,她淡淡微笑。「想聽聽八十歲老太太的幾個建議嗎?」
周達非凝神靜聽,唇角微微上揚成一個美麗的弧度。「妳我所見略同,我早已經佈局。」
「我猜也是。不然怎可能成為Joanna的指定接班人。」
「這只是『意外』嗎?」他意有所指,兩人所思所想不同,但他們的目光卻全都停留在推麵包車的樂舞身上。
岳樂音聳聳肩。「就某部分來說我早已退休,但幫自己的妹妹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你所說的『意外』,卻是你們兩個自己造成的,與我無關。」
「妳放心嗎?」
「樂舞早已是成年人,她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就算身為她姊姊的我也無權干涉。不過……」她抬起頭朝他露出燦爛笑顏。「我認為我們彼此認識而且互有瞭解的話,你會重新考慮你對她的某些態度。」
「我不會。」周達非低頭,眼神清澄而堅定。「不管是妳或者任何人,都不能左右我對她的態度。」
「而你的態度將決定你未來會處在天堂或者地獄。」樂音淡笑。
「我將這句話視為祝福。」
岳樂音微微仰起頭,那雙動人深眸閃著淡淡銀光。「那麼我們起碼在這一點上已經達成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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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周達非的住處時已是深夜十一點。她蓄意在美食街逗留,一直等到打烊才離開;但沒想到他比她更晚,這個時間依然不在家。
受挫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又哭了起來。躺在雲朵般的沙發上,她倦極而眠,沉沉睡去前腦海中最後一個念頭是:只要等他回來……等他回來她就要告訴他,他們之間的一切都結束了;那是個殘忍而可怕的錯誤,她不能再繼續忍受下去……
她被某種聲音驚醒;躺在沙發上的她緩緩睜開眼睛,屋子的門被打開來,但屋內卻悄無聲息;突然,某種東西重重落地的聲音讓她驚跳一下!
「大福,大——唉,我又忘了,大福在美國照顧媽媽……誰在那裡?周大肥嗎?你不要想嚇我喔。」
她驚訝地望著她,那女子就這樣出現在屋內,她被她放在走道上的行李給絆了一跤,在那瞬間,她瞭解到眼前的女子是盲人,她看不見她。難怪周達非不許任何人移動家裡的擺設,原來是為了她。
「周大吧?呼吸的聲音不像,妳是誰?」更靠近客廳,女子的態度謹慎起來,她微微瞇起眼,彷彿自己還看得見,導盲杖被雙手緊緊握住當成護身符。
「我……」樂舞開口,卻不知道要如何介紹自己。要說自己是誰?小金絲雀?
女子突然笑了起來。「妳?周大肥的女朋友?」
女子走進了客廳,光線下樂舞終於看得清楚,她的頭髮極短,像小男生一樣理成三分頭,將她的五官襯托得更出色,極美的五官,完美無瑕,像是上帝親手雕刻。而且,她認識她。
「妳……晴天?!」樂舞險些尖叫。她不敢相信海報裡的人竟活生生走了出來!她是晴天沒錯,雖然模樣跟海報上的少女已然不同,但那美得驚心動魄的五官卻絕對不容置疑。
「晴天?」女子愣了一下,唇角飄過一絲苦澀的笑。「好久沒聽到這名字了……呵呵,如果我是晴天,那妳是誰?」
「我……是妳的Fans,岳樂舞,周先生的特別助理。」最後一句說得很心虛,心虛得連自己也不明所以。
「岳樂舞。」晴天側頭想了想,似乎努力在記憶中搜尋。
樂舞上前牽住她的手。「坐下吧,妳有這裡的鑰匙,妳是這裡的主人。」
「主人?」她又想了想,露出一抹笑。「說算也不算,這裡的主人是周大肥。」
「周大肥?他以前很肥嗎?」
「嗯,從小就很肥,不然怎麼叫『周大肥』。」
很難想像現在身形修長瘦削的周達非曾經肥過,但這名字奇異的給她親切感,她顯然比較喜歡名叫「周大肥」的周達非。
「好看嗎?妳剛剛看到我的樣子好像很驚訝,是不是因為我頭髮很短?短得像是監獄受刑人?」
「是很短,但是很好看,妳看起來美極了。」她衷心讚美。這樣的女子配上周達非,真是天造地設,儘管內心苦澀,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連她一根頭髮也及不上。
「是嗎?我只希望好整理,雖然他老是說喜歡幫我洗頭,但洗澡的時候擁有一些隱私是每個女人的權利吧?」她微微嘟起唇,幸福地埋怨。
樂舞勉強微笑,但隨即想起她其實看不到自己,這裝出來的微笑很多餘。
「妳怎麼會在這裡,還睡在沙發上?」
「我喜歡這座沙發。」
「哈哈!」她笑得極為燦爛。「這下周大肥沒話說了,這沙發是我選的,我說任何人都會喜歡這個沙發,他偏偏不信。」
「這沙發睡起來像睡在天堂。」
「妳真是我的知音。」女子一派天真爛漫,才相見十分鐘,她已經將頭靠在她肩上依偎了一下。「妳一定要告訴他這一點,好讓他不再跟我埋怨,他總說睡在這沙發上讓他骨頭鬆軟。」
「晴天——」
「我不叫晴天很久了。」女子微微一笑。
樂舞點點頭。「那是藝名?」
「嗯,我叫周達薇,妳可以叫我達薇。」
「周——咦?!」
「周大肥是我哥。」
「可是妳說……」
「可是我說『他』會幫我洗頭對吧?」達薇笑得燦爛無比。「哈!騙倒妳了吧。進來吧,擎天。」
猛然回頭,門口佇立著另一條高大修長的身影,那是她少女時代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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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望見妹妹的身影在廚房出現,客廳的沙發上躺著一個男人,他心中竟閃過一絲驚慌。
「回來啦?我煮好泡麵了喔,要不要吃?」達薇將熱騰騰的開水倒入泡麵碗,動作迅速確實。
「這傢伙就這樣疼妳?讓妳自己煮泡麵?」他連忙上前。「拜託妳放下開水。」
沙發上的傢伙咕噥著翻個身繼續睡。
「噯,他好可憐的,恐機症,二十幾個小時沒睡覺哪。」達薇笑嘻嘻地放下水壺。「我不會燙死我自己,請放心。」
「大福呢?」
「我留她在媽媽身邊照顧媽媽。」
「那妳回來作啥?為何事先沒聯絡?」坐在餐桌前,他百無聊賴地攪著泡麵碗,眼光不住往房子深處打轉,明知道不可能,但還是懷著一絲希望。
「媽媽叫我回來的。你不知道她多擔心!怕你一下子想不開娶個蛇蠍女郎擺在枕頭邊。」達薇找到筷子,動作準確快速地敲中他的手指。
「唉啊。」
「不要玩弄食物。」達薇學著媽媽的口氣:「周大肥。」
「喂!妳這沒禮貌的傢伙。」他疼得不住甩手。「別得寸進尺啊,別以為找個高頭大馬的作保鏢我就怕妳了。」
「哈哈,有精神了吧?看到人家不在,瞧你心神不寧的。人家走嘍,連行李都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