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伯母,求求您……」杜吉祥邊哀求邊掙扎,想掙脫箝制,無奈卻掙不開。「我想辦法賺五十兩給您,我……」
「這件事由不得你!」杜大娘毫無商量的餘地,銀子她愛,但是最重要的,是讓這個眼中釘下場淒慘,她心裡才舒坦快活!
硬是將杜吉祥推上小船之後,杜大娘接過沉默的船夫丟來的一包銀兩,數了數銀子的數目,便滿意的轉身離開。
「伯母——」杜吉祥徒勞無功的哭喊,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唯一的親人愈定愈快,愈定愈遠。
船夫將小船撐離岸邊,冷風拂來,她全身竄過一陣惡寒,烏亮的眸盈上一抹不認命的倔強。
不,她絕不從!
過去做牛做馬,一天只准吃一餐,被當作出氣筒責打,她都可以忍受,就算賣了她為奴為婢,她也會接受,可為什麼伯母偏偏要將她推入火坑?
她做了什麼,讓伯母這麼怨恨她?她哪裡對不起伯母了?
就因為她不願意嫁給年紀已經七十,而且妻妾成群的吳員外當妾嗎?他的曾孫年紀都跟她差不多大了啊!
她並沒有期望嫁富嫁貴,也沒有妄想未來的夫君英俊倜儻或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只希望能嫁給自己喜愛的男人,像爹和娘一樣,就算跟著對方吃苦她也無所謂。
不,伯母對她的怨恨,早在她逃婚之前就存在了,所以並不是她做錯什麼。
她唯一的錯,就是過去太順從了,她對不起的人,是自己!
要教她當個一雙玉臂干人枕的鴇兒,她絕對不從!
視線落在湖面上,她估量著與岸邊的距離。她會泅水,這樣的距離她有把握能泅回岸邊,可是……就算泅上岸,又該何去何從?
不能再想了,她有能力養活自己,甚至,只養活自己的話,她的日子會很輕鬆,所以別再猶豫,愈拖離岸邊愈遠,她得立即行動才成!
瞪著撐篙船夫的背影,她輕輕的拉出塞在衣裳裡、垂掛在胸前的玉墜子,緊緊的握在手裡。
爹,請保佑女兒平安脫險。她在心裡祈求,再將玉墜子塞回去,緩緩的栘向船邊,在小船與一艘畫舫錯過時,趁著一陣微浪,小船微微的顛簸,一側身,毅然決然的跳入湖裡。
這次若能成功逃離,她發誓,再也不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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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曦湖畔的綠曦大街,是連城最熱鬧的一條街,整條大街是環繞綠曦湖而建,街上的商家店門林立,吃的、穿的、住的、用的、觀賞的,應有盡有。
在大街上最負盛名的「煙雨閣」,面闊九間,是一棟三層樓建築,面對綠曦湖方向的開敞設計,為的是讓遊客一覽湖上美景。
此時,煙雨閣三樓,段毓楠憑欄而立,修長的身軀迎著拂面的冷風,保暖的雪貂披風披在肩上,隨著冷風飄動,烏黑的髮絲也微微飛揚。
他清冷的眸凝望著湖面晚霞落日,比常人略微蒼白的臉色映著紅霞,倒為他俊美的五官添了幾許艷色。
他身後恭立著另外三名男子,身佩寶劍,端正戒備的兩個人是他的貼身護衛宋問之和洪軍清,另外一個則是他的侍從安冬。
「二爺,咱們到這兒都兩個月了,是不是該準備返京了?」安冬輕聲詢問。
「不急。」他懶懶地說。
「可是……」說不急才讓他更急啊!「二爺當初不是承諾皇……喔,承諾大爺說,您過年前會返回京城嗎?現在不動身的話,會來不及的。」
看著他焦急的模樣,段毓楠似乎覺得很有趣,俊逸的面容漾出一抹莞爾的笑容。
「放心,你們大爺心裡有數。」離京前夕,皇兄親至楠王府,他們兄弟倆徹夜未眠,品茶賞月,天南地北的聊,雖然都沒明說,但是他看著皇兄的眼,就知道皇兄確實心裡有數,知道這次一別,兄弟倆可能再無相見之日。
「嗄?」安冬眨眨眼,難不成……難不成主子早就打算好了?「二爺啊,這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啊!」
「我和大哥兄弟情深,不用在意。」段毓楠淡淡一笑。
「可是……」
「安冬,別掃我的興。」望著一臉無奈的侍從,他一句話就堵死了他。
「……奴才不敢。」安冬真的是很無奈,卻又只能乖乖閉上嘴,不過嘴巴閉了,可還有眼睛呢。
幹麼?宋問之用唇形無聲的問。這個安冬,眼睛也眨得太厲害了吧?
想想辦法。安冬無聲的回答。
不幹。宋問之爽快的拒絕。
安冬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改望向洪軍清,誰知洪軍清更絕,乾脆當作沒看見的直視前方,讓他氣得鼓漲了臉,像只大青蛙。
日陽即將沒入山頭,若入了夜,就更冷了。
「二爺,天色晚了,咱們是不是該回莊了?」大家都不說,那還是只能他開口了。
「晚點。」段毓楠還是淡漠。
他不死心的又嘗試問:「那麼奴才吩咐店家準備晚膳,可好?」
「不必了,我不餓。」段毓楠懶洋洋的拒絕。
安冬心裡一歎。主子養了八、九個月才養出的一點肉消失得好快,身子又愈來愈單薄,他真的好擔心啊!
兩個月前抵達連城的隔天,他就立即請憩龍山莊的楊總管派人到隔壁村莊找那位賣粥的姑娘,結果賣粥的姑娘那天並沒有出現,連續等了好幾天,也找了幾天,那姑娘卻依然不見蹤影,問附近的攤販,也只得到「不知道」、「沒聽說」的答案。市集並不大,卻沒有人知道那姑娘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楊總管曾詢問她人長什麼模樣,他好多派幾個人打聽,可那姑娘覆面束髮的,他哪會知道她長什麼模樣啊!不得已,最後只好用最沒效率的辦法,派個人留在那邊守株待兔,只可惜,兩個月過去了,依然毫無消息。
現在他真的很後悔,當時二爺順利吃完粥時,自己就應該馬上回頭找人才對!
「二爺最近的食慾愈來愈差了,要不讓奴才請總管再找些廚子試試可好?」
「不必麻煩了,是我的問題,和廚子沒關係,你也不用擔心,大哥給的那些藥丸子夠多了。」
安冬又是歎氣。那些「藥丸子」,是當年太子爺——現今聖上,為了弟弟,親自跋山涉水到隱世神醫竹居前跪地三天三夜,幾乎被雪埋了時,神醫才點頭看診,開了一帖藥方。之後又費盡千金萬兩,搜盡藥方上的珍稀藥材,命御醫依照神醫的指示熬製練成的補身續命保命丹啊!
「安冬。」突然,段毓楠喚道。
「奴才在。」他立即上前回應。
「那是怎麼回事?」舉手往下一指,指向湖岸邊。
在場三人都順著主子手指的方向望去。
就見湖邊一婦人與一名年輕姑娘正在拉扯,隱隱的哭聲傳來,最後,那位婦人硬是將年輕姑娘推上船,接過船夫遞給她的一包東西便走人。
「回二爺,依奴才猜測,大概是賣女吧!」在八歲進宮前,他是成天都在市井混的,雖然那時年紀還小,不過也看盡了人生百態、人情冷暖,一下子便猜出個大概。
「賣女?」段毓楠蹙眉。
「應是賣給了某艘畫舫當鴇兒了。」綠曦湖可是連城有名的男人銷魂地、銷金處,姑娘家上了船得幹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我以為現今王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民生富足,為何還需賣女求生?」段毓楠眉頭緊蹙,實在無法接受。
「二爺,貧者除了世道影響之外,個人的因素也是主因之一,好吃懶做者,或吃喝嫖賭,或時運不濟……等等,種種情況,就算是一國之君也無法控制的。」安冬立即稟告。
段毓楠挑眉,似笑非笑的望向他。
「安冬,我的心沒那麼敏感。」皇兄是怎樣的明君他很清楚。
「是奴才多事了。」安冬只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二爺!」一直凝望著那方的宋問之突然凜聲喊叫。
「怎麼?」
段毓楠望過去,才發現小船上的姑娘已經不見,湖面泛著一陣漣漪,小船搖晃,船夫對著水面大叫,莫非……
「問之,救人。」他臉一沉,原本就淡漠的語調,一瞬間更沉得凍人。
「是。」宋問之解下佩劍,瞥了一眼同袍,示意將保護王爺的責任暫時由他獨自承擔之後,便直接從三樓飛縱而下。
他身形快速的竄到湖邊,接著一個縱身躍入水中,朝那姑娘落水的地方游去,在接近時潛入水底搜尋那姑娘的蹤影。
「那姑娘還真是寧死不屈啊!」安冬感慨的說。
段毓楠蹙眉不語,靜靜的凝視水面,看著護衛沉入水裡許久,不自覺的,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成拳。
「你不該活著,你根本不該存在!」
「母后!您在做什麼?」
「他不該存在的,我早該殺了他,他不該存在……」
「母后,好痛,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