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的眼神、說話的語氣、害羞甜蜜的笑意,讓他想起自己的母親,在蒼白瘋狂之前,也是帶著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看著他父親。
他為此內心澎湃,卻也為此喘不過氣而逃離。
所以他一出國就是五年,沒有回過台灣,再也沒見過一心為他的小未婚妻。
指尖觸碰她親手編織的圍巾,那柔軟的觸感令他皺眉,想著當年離開時,她才剛滿十五歲,現在的青梅,已經二十歲了吧?
「二十歲嗎?這麼快……」父親給他五年的時間,完成研究所學業以及美國分公司的實習,而後他就得回台灣,和滿二十歲的未婚妻完婚,這是他答應父親的條件。
沒想到一轉眼,她不再是小女孩,師青梅,二十歲了。
雖然五年不見,但她每天寫M蘭向他報告大小事,偶爾心血來潮打電話給他,總是怕打擾他的小心翼翼,和聽見他聲音的欣喜,但他從來沒有回過她一封信,為她買過任何禮物。
青梅寫給他的每一封信,帶著對情人的眷戀,撒嬌,想到回國後不能避免的,對上她對自己有所期待的臉龐,不禁將她喜悅燦笑的小臉,和母親的蒼白瘋狂,都一一告訴他。
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的作為,為了逃避未來將成之事的愧疚感,他……
抿緊唇,告訴自己不要心軟。
第4章(1)
時針指向六,分針指向十二,恰恰連成一直線時,師青梅迫不及待的收拾東西,準備下課閃人。
「師小姐,我還沒說下課。」正在跟男舞者示範舞蹈的老師,喊住站起來就要離開的青梅。
「哈哈哈哈——」班上十幾名女同學同時大笑。
師青梅身上還穿著練習社交舞時穿的舞衣,深藍色緊身韻律服,下搭一件白紗長裙,腳下蹬著金色三寸高跟鞋,她體態纖細,背挺得很直,大寬領設計的韻律服讓她小露香肩,鎖骨線條優雅迷人。
白皙臉頰泛著迷人的粉紅色澤,無需腮紅妝點就有好氣色,那是剛運動過後的健康色澤。
「老師,我有事。」 師青梅被嘲笑後臉更紅了,但她半個身體已經跨出教室,迫不及待想走。
「從沒看你這麼急著下課,跟男朋友有約啊?」舞蹈老師故意拖延時間,不讓她走。
被說中心事,她的臉更紅,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我……我……」只能我個沒完,心思全寫在臉上。
「快去吧。」舞蹈老師笑出聲來,放行讓她走。
速度有如風般掠過,咻的一聲,不說再見,不換下汗濕的舞衣,她拎著隨身包包匆匆離開舞蹈教室,開著她的白色MINICO-OPER,飄到嚴家位於陽明山的大宅。
把車子停在嚴家大宅門口,她攤開雙手,看見自己掌心汗濕,透露了她的緊張。
怎能不緊張呢?她的聿人哥哥,未婚夫,總算回來了。「社區」
一開始怕影響他課業,她連電話都不敢打,只能MAIL寫信,也不敢催促他回信,他也從來未回信給她只有偶爾,她思念欲狂,才鼓起勇氣打越洋電話給他,短短的說幾句話,聽聽他的聲音,確定他一切安好,確定他對自己同樣的耐性溫柔,她就會安心。
分別五年,他回來了,下午三點到台灣,現在人已經回到嚴家,她想念五年的人就在這裡。
「噢,我沒有化妝……」她慘叫一聲,對自己未施脂粉的臉懊惱不已。
不過還好,她臉色紅潤,有運動後的紅潤健康,只是頭髮有些汗濕,嘴唇看起來有點乾澀。
伸手探向置物櫃,看能不能挖出化妝品之類的東西,結果只挖出一條淡淡粉色護唇膏。
「算了,有總比沒有好。」就著後視鏡,旋開護唇膏,在唇上抹上一層淡淡的粉色,抿抿唇,唇上一點紅讓她看起來氣色更好。
在鏡子前左顧右盼,越看自己平凡清秀的臉,越沮喪。
討厭在臉上塗東西,但不可否認,那些睫毛膏,眼線筆,眼影,可以讓她的眼睛看碟起來大兩倍,上了妝後五官變得更立體,輪廓更分明,現在她後悔了,出門前應該把化妝包帶出來才對,這樣怎麼見人呢?
她二十歲,是個小姐了,分離五年來無時不刻想著,他回來的那一天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超漂亮,美到他說不出話來,讓他印象深刻,讓他一眼就愛她愛得無法自拔!
「青梅小姐,你來了。」嚴家的管家走來,替她開了車門。「老爺和少爺正在討論公事,要你先用餐。」
管家態度和藹,但師青梅知道對方出來迎接她,代表嚴聿人智短時間內不會跟她見面。
失落感湧上,笑容黯淡。原來急著想見對方的,只有她而已,以為他已經在等她了,她一來就會很驚喜的衝向她,將她抱起來旋轉,捧著她的臉說想念她……
壓下失落感,她對管家漾開笑容。
「我正好餓了,謝謝叔叔。」她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跟在管家身後走進嚴家大宅,一人坐在十六人長餐桌前,用著豐盛美味的晚餐。
她逼自己一定要吃完,告訴自己吃完這頓飯,就可以看見聿人哥哥了。
但等她用完餐,吃完甜點,仍不見嚴聿人身影,最後被帶到他房裡等待。
等就等,反正也等了五年,不差這一點點時間!
坐在沙發上,師青梅不住打量這個房間,跟記憶中他的房間不太一樣,傢俱,電器全都換成新的,連牆壁都重新粉刷,但他的行李仍擺在床旁,還沒有打開來整理,她應該幫忙整理嗎?如果聿人哥哥生氣怎麼辦?
她癡癡的想,傻傻的等,房開了冷氣,涼涼的,很舒服,等得太久讓她失去原本的歡欣喜悅,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沉。一週三堂各兩小時的舞蹈課,她小腿好酸,身體好累,瞇一下,一下就好。
最終她敵不過睡意,閉上眼睛,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當嚴聿人結束跟父親的會面,離開書房時已經十點多了。
跟父親爭論末果讓他脾氣暴躁,臉色難看,連晚餐都不想吃,氣沖沖的回到房間,不意看見一個女孩睡倒在沙發上,他怔楞而後皺眉。
「她是誰?」的疑惑一閃而逝,仔細一看,那張清秀,紅潤的小臉,與他記憶中那個愛笑,笑起來眼睛彎彎如月的小女孩重疊。
「青梅?」
對嘛,有誰這麼大膽子會睡在他房間裡?除了青梅之外,他不讓人進他房間,他一忙,竟然忘了囑咐管家,要青梅在他房裡等。
小女孩長大了啊!
情不自禁投向她無防備的睡顏,以及…… 包裹在緊身韻律服底下的柔軟女性曲線,細細的腰肢,修長纖細的腿,修剪整齊清爽的指尖,還有那雙套在纖足上的金色高跟鞋,襯得腳背特別白皙。
二十歲的師青梅,有種介於天真和性感之間的氣質,讓人移不開視線。
她不是天生麗質的美人,嚴聿人忍不住比較,比起他這些年來背地裡結交的女友,在美國養的情婦,外貌條件上,青梅怎樣都比不過。
但她是他的小女孩,最疼愛的人,五年前她還是小女孩,現在已經是個大女生了。嚴聿人為她的轉變感到驚艷。
光看著她的睡臉,就讓他忍不住微笑,忘掉剛才跟父親意見不合的不愉快。
她到底有什麼魔力?為什麼這麼久沒見,還是輕而易舉的勾起他的溫柔。
「哈瞅!」
睡得香甜的人兒,被冷醒,打了個噴嚏,他這才發現房間的空調溫度低了些。
他脫下西裝外套覆蓋在她身上,正要繼續睡的師青梅頓時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迷迷濛濛之間,她看見熟悉又陌生的人,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是她在作夢,直到他對她露出笑容,她最熟悉的溫柔寵溺,對別人冷言嘲諷的他,只會給她這樣的表情。
「聿人哥哥,你回來了。」她立刻坐起身,雙眼閃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笑得燦爛欣喜,語調甚至發抖,足見她有多開心。「十點多了,你吃飯了嗎?」她看看牆上的時鐘,再看向他,圓圓的眼睛帶著關懷。
不是質問他為何這麼晚才回來,而是先問他吃飽了沒。
心狠狠的漏跳一拍,心頭湧上的熱潮讓他喉頭滾動。
嚴聿人臉上的笑容蒙上一層愧疚,他無法對著這張興奮開心的小臉說出實話,他根本……忘了她在這裡.
「我不餓,你這傻丫頭,怎麼躺在這裡睡著了?穿得這麼少,不怕感冒?」
二十七歲的嚴聿人很懂得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他微笑的詢問。
「下午上完課就趕來見你,來不及回家換衣服……」師青梅捨不得移開視線,看著他的臉,與五年前的他比較。
他變得更成熟,更有男子氣概,以往總是外顯的憤世嫉俗不復見,看起來沉穩,但也更難揣測他的喜怒,不過現在他對她笑。
「這麼想見我?」聽見她言語,嚴聿人再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