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應該嗎?她的頭搖得像波浪鼓,在他走近時,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他發亮的臉蛋頓時皺成一團,嘴一扁,眼淚撲簌簌的掉,「你怕我嗎?我不會傷害你的呀,我是好小鬼,很乖的小鬼啊。」
但還是鬼啊!謝小藍的心怦怦狂跳,說不出話來,靜靜的看了一臉委屈的他好半響,直到驚嚇的心慢慢平穩。
她清清喉嚨,啞著聲音道:「我、我知道了,可我以為鬼都是青面撩牙、陰沉慘白、充滿怨念的樣子,怎、怎麼你這麼可愛?」
說他可愛?韓林的眼眸倏地一亮,雙頰泛紅的笑了,「你不怕我了。」
看他的模樣實在可愛,在最初的驚嚇過後,現在她也怕不起來了。「怎麼不去投胎呢?是因為一直在人間亂晃,錯過時間了嗎?」
他用力搖頭,「我不會錯過的!只是我想自己找娘,因為上一個生我的娘很可怕,動不動就打我,她很討厭我,心情好或不好都打我,偏偏爹常不在家,有一次,因為我不小心跟爹說她跟一個男人在床上抱抱的事,爹氣憤的休了她,她就活活把我打死了……」
說到這裡,他頭一低,淚水就滴滴答答的滾落臉頰。
好可憐啊!聽他說起生前的故事,她將心比心,不禁紅了眼眶,「別哭了,那你只要找娘,是已經知道自己未來的爹會是誰了嗎?」
他眨眨淚眼,一下子又笑嘻嘻了,「是啊,爹我沒得選擇,那是老天爺安排好的,但娘胎可以自己找。」
見她柳眉一皺,他喋喋不休的解釋,因為他死於親娘之手,所以,他死後打定主意要自己找娘,不管地府的人如何軟硬兼施,他就是不肯報到輪迴,不肯喝孟婆湯。
也就是這樣徘徊流連在人間尋娘的堅定意念,讓一名即將圓寂成仙的女尼動了惻隱之心,她跟天上的神仙請求,得到了允許後,將他的魂魄封印在燈籠裡,告訴他,一旦投胎的機緣到,他就可以離開燈籠,也會知道跟他有父子親緣的爹是誰,然後,他就能好好的找他理想中的娘了。
謝小藍恍然大悟!「難怪,你上回才會說,你知道爹是誰?不知娘是誰?」
「對啊!可我爹的八字極重,看不見我啊。」這一點讓他很無言,唉。
「那你爹是誰?」謝小藍不免好奇的問。
「呃,雖然天機不可洩露,但圓寂的老尼說了,一旦契機到了,該知道的人就會知道。」這一句話,他背得可熟了。
還真的是玄機呢!她微微一笑,「那有沒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他歪著頭想了好一會,「暫時沒有耶。」
「沒關係,有需要時,你再跟我說。」
「好,打勾勾。」他開心的直點頭。
她笑著伸出小拇指,他也笑咪咪的伸出胖胖的小拇指,雖然她的手指勾住的是一個可以穿透的小拇指,感覺有點兒毛、有點兒感動、有點兒神奇,但這個承諾絕對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第3章(1)
熙來攘往的大富街上,馬車行人交錯而過,街上商店林立,還有許多攤販,相當熱鬧。謝家酒坊位在喧囂的街口,經過歲月洗禮的區額就高高掛在店舖大門上方,店內陳列了各式好酒、各種酒面,空氣中都可聞到一股酒香。
由於是老店了,每日進出的客人不少。今日謝大夫人出門,便要女兒謝郁珊顧店,最重要的當然是要她眼睛盯著賬房,但此刻,客人塞了大半間的店舖,夥計忙著招呼客人,而謝家大千金,卻是柔柔媚媚的掩嘴輕笑,自顧纏著一名長相俊逸的富家公子。
「我也十七了,皇甫公子是不是該找個人來作媒?不然,格仁街上的杜家,還有忠德街上的林家,都已請媒人上門,可人家已心有所屬啊!」
她嬌嗲的說著,一雙媚眼對著皇甫公子拚命的眨啊眨,但站在她身前的皇甫公子卻使了個眼色給身後的侍從,侍從隨即遞上銀兩,再從男一名店內夥計手中接過幾壺酒後,主僕一行人轉身離開。
店內的客人及僕人對這種事兒早已見怪不怪,謝郁珊的驕縱是出了名的,來這裡的紈褲子弟也許還會跟她要些嘴皮子,但名門公子可是連理都不想理,其實別說公子輩的,就連他們這些粗鄙的單身漢,真要討老婆,也不要她這樣的女人。
倒是勤儉刻苦的二小姐比較適合,但怎麼說也是千金小姐,下僕們攀不上,但又因為她是小妾之女,其實名門公子對她也一樣沒興趣。
哼,浪費她的時間!謝郁珊狠狠的瞪著皇甫公子一行人離開後,氣呼呼的回身,剛好見到自家大哥走進店內,伸手就往賬房的抽屜裡抽出一迭銀票。
謝文欽算了算銀票,「五百兩啊……湊合著吧。」
賬房只能沉默點頭,在賬冊上寫上一筆。反正大夫人都管不動了,他一個下人管什麼?
但謝郁珊就不一樣了,她一臉怒氣的走到兄長面前,「你又要去青樓?娘出門前不是交代你去糧行買米!」
謝文欽沒好氣的抬高下顎,「囉唆什麼?叫大腳謝藍去就行了。」完全不在乎店內客人那不以為然的眼神,他大大方方的走出店外,但像想起什麼,他腳步一停,揚聲道:「還有,叫大腳謝藍不許到城西的和記米糧,只許到翰福糧行,不然她回來就死定了!」
哼,想中飽私囊,以為她不知道?謝郁珊很不甘願的在心底冷哼一聲,但日後謝家的一切都是哥哥的,她這個女兒啥也沒有,再不甘心又怎樣。
憋著一肚子火,她走到店舖後方的空地找謝小藍,「喂,大腳謝藍,我哥要你到翰福糧行買米。」
又是翰福?!那家店做生意根本不老實!謝小藍皺著眉,「姐沒跟哥說……」
「呸呸呸!別喊那麼親熱,我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跟你這大腳女人當姐妹,害一些沒看過我的人,也以為我長得跟你一樣又黑又醜,還有雙天足大腳,婚事才會遲到現在乏人問津!」說來說去,她真的是一肚子委屈。
在空地上工作的夥計們聽了可不以為然,但誰也不敢冒然開口,這餬口的工作,一旦挺身而出,就沒飯吃了。
謝小藍不再多說什麼,反正不用她開口,謝郁珊也會罵個不停。
「不過,你有大腳也有好處啦,遇到搶匪時,可以跑快一些,做這種粗人的工作,也比我們這些纏足的人利落,這叫能者多勞,是不!大腳謝藍。」謝郁珊刺耳的笑道。
繼續手邊的事,謝小藍連頭都沒有抬。
「說你也不會應聲,你是默認了嗎?大腳謝藍,我有時候還真羨慕你,像這種去糧行買米的事,我這種嬌貴的千金小姐就做不來……」
她一定要這樣嘲諷個沒完沒了嗎?
有一瞬間,謝小藍想起萬晌泰,雖然他也是一個討厭鬼,但起碼不像她的家人那麼壞,老愛猛往她的痛處踩。
說到這,她又突然覺得自己幹麼這麼忍耐謝郁珊,萬晌泰這麼大個兒、這麼嚴肅的男人,她都敢嗆了,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人,她怕什麼。
反正別正面衝突,讓他們找到理由把她趕出去就好了,誰規定她得這麼乖乖聽訓?
忽地,謝小藍站起身,只睨了謝郁珊一眼,便離開空地了,留下停頓了一會,有些錯愕的謝郁珊。
「大腳謝藍,我還沒說完!」謝郁珊氣得踩腳。
在空地工作的夥計們也都很詫異,過去,備受欺凌的二小姐就像個安靜的出氣筒,總是默默承受謝家人的炮火,但這次她竟然不甩謝大小姐的轉身就走……太反常了。
謝小藍走到前面店鋪,跟賬房領了銀票。因為知道元伯載大娘出門,她另外找了個夥計,駕車跟她前往翰福糧行,畢竟這次要一百斤的米,她再有力氣也沒辦法扛回來。
其實,她真的不喜歡到翰福糧行買東西,偏偏哥哥跟老闆的交情好,對他販賣的米情有獨鍾,她承認,翰福糧行的米種多、質量也好,但每次她去買,老闆不是拿次一等的米給她,就是占一些斤兩上的便宜,偏偏哥哥還要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什麼謝家很有錢,沒關係。
錢多又如何?坐吃山空怎麼辦?偏偏她在謝家沒有說話的餘地,想勸也沒人聽。
半晌,馬車來到翰福糧行,她發現客人比她之前去和記米糧少了些,果然,就算質量較好,但做生意不老實,還是很難留住顧客的心。
她迅速的買好米,吩咐夥計將米糧一麻袋、一麻袋的送上馬車,只是貨拿到一半,她就眼尖的發現,送上馬車的米跟她在店內指定要的貨不同,她要夥計換貨。
見狀,糧行的老闆竟然說:「給二小姐的貨沒錯,別在店裡鬧!若真有問題,請大少爺來找我談。」
對,又找她哥談,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只有她倒霉,買的米不符,被罵一頓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