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二爺七歲時被強匪擄走,歷劫三天被救回來後,他再也沒聽過二爺如此開朗、發自內心的笑聲。
「我臉上有什麼?」
書房內,萬昀泰不解的看著何總管。從何總管帶謝小藍到酒窖再回來,不過半個時辰,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自何總管進了書房後,便什麼也沒說,卻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臉。
失神的何總管被主子一叫,隨即困窘的回神。他腦海裡想的還是早先聽到主子的笑聲,而在帶謝小藍去酒窖時,他也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盯著她看,她脫口而出的也是跟主子同一句話呢。
「你在笑什麼?」萬昀泰有點無言。他晚一點要睡前,一定要好好看看鏡子,他是不是換了一張滑稽好笑的臉?要不,為何連何總管一見他就笑!
「沒、沒在笑。」何總管決定暗暗觀察,若兩人之間有情意,一定要跟萬大爺好好說說,讓山莊辦喜事。
「對了,謝姑娘有沒有說什麼?」
「她說看不出問題,所以,考慮到明天午時要宴客,她決定今晚到明天宴客前都留在酒窖,親自守著那些酒,要我讓載她上山的車伕先回去了。
「那麼長的時間都待在酒窖?」這會兒都三更天了,她不回去休息?
「其實……」何總管欲言又止,但還是決定開口,「謝家車伕跟我說,其實他們在上山前,謝家大夫人就對謝二小姐說了狠話,要她這事若沒處理好,也不必回去了。」
「什麼?!」他黑眸倏地一瞇,想起她今天說的話,怒火竄上胸口。
「二爺很生氣?」何總管這麼問,心裡卻暗自高興,這代表主子是在乎謝家小姑娘的。
「你派個丫頭去陪她……不,算了,就把宵夜跟御寒的被子幫她備去,她是個有所堅持,也自我要求頗高的人,還是放手照她的意思做吧。」
主子好體貼,還很瞭解謝二小姐,真是不可思議,他算是看著主子長大的,可從沒看過主子對哪家姑娘這麼上心。何總管笑著領命而去。
何總管走了之後,萬昀泰試著繼續看賬冊,卻發現自己無法專心,一顆心仍懸在謝小藍身上,他深深吸了幾口長氣,沉靜下來後,才又開始看桌上的冊子。
第4章(2)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變得滯悶,一會兒,天空烏雲密佈,一道道銀色閃電劃過天際,轟隆隆的打起響雷,不過瞬間,傾盆大雨落下。
萬均泰在這滂沱雨聲下,終於完成了手頭上的事,他起身吹熄燭火,步出書房。書房外已有奴僕掌燈、撐傘,等著主子回房休憩。
不過,在走一段路後,他卻停下腳步,目光不由得看向酒窖的方向。
深夜時分,酒窖裡一定極為冷冰,謝小藍夠暖嗎?
他示意奴僕們繼續前行,但他只是回臥房拿了件暖裘,出乎意料的又轉往酒窖。
於是,雨水飛濺下,奴僕們狼狽的撐傘、掌燈,讓二爺走到了酒窖的入口處。
閃電不斷,沒有人注意有道白光飛來,藏身在入口高掛的燈籠裡。
「你們都在這裡等著。」
萬昀泰拿著暖裘,放輕腳步走下酒窖,走到寬敞陳列多種名酒的地下室後,透過酒櫃間隙,他看到謝小藍獨坐在那十甕白酒旁。
他清楚她坐的地方本來沒有桌椅,應該是何總管心細為她搬來的。
毛毯披在她身上,從她微微泛紅的臉頰看得出來,應該頗為保暖,而她正打著盹,似乎快撐不住了,幾度昏昏欲睡,卻仍倔強的睜開眼睛,堅持看著那幾甕酒,只是一次次後,終於還是承受不住周公的呼喚,沉沉睡去。
他這才越過酒櫃,走近她,看著她在燭火下的睡顏。她的眼睫下方有著明顯的疲憊陰影,他蹙眉再看到她的手指,驀地心疼。
就像她說的,那是一雙師傅的手。印象所及,千金小姐都有一雙春蔥似的纖纖十指,但她的指甲卻剪礙短短的,這一定是為了方便做粗重的工作,而她的手上還有像男人一樣的繭。
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正值豆蔻款年華,怎麼會生活得如此艱辛……此時,她動了一下,身上的毯子因而滑落地上,也因為這突然其來的涼意,她不自覺的雙手搓起手臂,但仍繼續熟睡。
他俯身拾起毛毯,思索一下,便將較暖和又貼身的暖裘為她披上,看著她睡了好一會兒,才安靜的離開。
約莫兩個時辰後,不知是什麼聲音驚醒了謝小藍。她突然醒了過來,一坐直身子,披在肩上的外套頓時落下,她直覺的彎身撿起,卻錯愕的發現是一件暖裘。
她看了看四周,發現原來蓋在身上的毛毯好好的放在桌上一角,那是有人……她看了一下暖裘的樣式跟尺寸,看起來是男人的……
難道是萬二爺的?!
呃,她是怎麼了?怎麼那麼肯定是他?還是她希望是他?!
「大姐姐醒了,是我吵醒的嗎?我剛剛不小心踢到腳,唉叫一聲,咦?你想到什麼啦?臉兒好紅?」韓林突然現身,就對著她說了一串。
她莫名心虛,「沒、沒想什麼啊。」說是這麼說,她卻連忙將暖裘放上桌子。
他眼睛骨碌碌一轉,頓時笑得眼兒彎彎,「這是二爺替你披上的喲,我剛好有看到。」
「剛好?」
「是啊,我本來聽話的去睡覺了,沒想到這一覺睡得太長,我還以為你走了呢,後來看到二爺往這裡來,就跟著過來了,剛好看見二爺很溫柔的替你披上暖裘喔。」
她愈聽臉愈紅,「小孩子,別胡說。」
「我才沒胡說呢!他還看了你的手喔。」他努努下顎,看向她的手指。
「不是看腳嗎?」她疑感的脫口而出。
「腳有什麼好看的?每個人都有啊,還穿了鞋呢……這樣說,手好像也是厚。」韓林嘟著嘴兒,沒發現身邊人的臉又紅了。
謝小藍靦腆又心虛。唉,她一直以為自己並不在乎這雙大腳,但看來對象是某人時,她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在乎這件事……
她到底是怎麼啦?不過是跟萬二爺和好了,怎麼這會心裡老是想著他,老是介意著他呢?
「對了,大姐姐為什麼在這裡睡覺?」他一直想問,但她一直在睡。
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卻見他咬著粉色的唇,表情很古怪。
「怎麼了?」
他搔搔頭,「我不想騙大姐姐,其實那是我做的。」
聞言,她有些無法相信,「我以為你沒辦法碰觸實物的。」她可沒忘記他穿牆而過的那一幕。
「是不太能啦,因為我沒辦法控制好靈力,頂多就像仙人施法一樣,手在空中動一動,用靈力解開酒甕的封口,並不算真的碰觸,不過,偶爾也能碰觸實體,但得練習控制靈力,我不太會就盡量別做,這是老尼姑跟我說的。」他覺得愈解釋愈難說清楚耶,反正,就是沒辦法到處碰啦,要不,這天下不就亂了。
「但我這麼做,還不就是希望你跟二爺能多見面、多相處,你們才會愛上彼此嘛。」他真心的說。
「等等,這跟二爺還有我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解的問。
「唉,我沒跟大姐姐說過嗎?二爺就是我未來的爹啊!」
聞言,謝小藍有些瞠目結舌的看著他。
她真的沒想過韓林口中天注定的爹就是萬二爺……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她吃驚的看著低垂著小腦袋的韓林,「所、所以……你該不會是想讓我當你未來的娘吧!」
小鬼竟然想當媒人,這是她想都沒想到的。
他瞬間抬頭,笑咪咪的點頭,「就是就是!我說了吧,圓寂的老尼說了,一旦契機到了,該知道的人就會知道,你就是呢。」
他這麼說,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怎麼跟小鬼解釋,如果萬二爺是他爹,論她的身份,是不可能當他娘的……雖然,這點也讓她覺得有些落寞……
「你有說喔,你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就幫,我們還打過勾勾。」他笑著伸出小拇指提醒她。
是承諾過,也想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但她跟二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偏偏韓林年紀太小,她要怎麼跟他說明?
「拜託嘛,我真的很想要一個娘。」他傾身向她撒嬌。
「我不能當你的娘。」雖然很殘忍,但她很清楚,明知沒希望又讓孩子抱著希望更傷人。
「為什麼?」
「因為我還沒出嫁……」見他開口要插話,她忙搖頭,「不行,不是嫁給二爺就好,事情沒那麼簡單,我看,我當你乾娘可好?你就別亂點鴛鴦譜了。」
乾娘嗎?韓林眨眨眼。沒關係,先當乾娘,等他投胎在她肚子以後,她再當他親娘也不遲。
他笑咪咪的用力點頭,「好啊、好啊,乾娘!乾娘!乾娘!」
他叫得又嘮又甜,快樂溢於言表,讓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兩人就這樣說說笑笑,直到夜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