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怎麼這麼早回來?」她想替他寬衣,獨彧卻是三下五除二自己剝了個乾淨,套上家常的衣服。
「不就被吳涼給煩得不得不提早回來。」那傢伙平常乾脆得很,從不二話,今天卻囉嗦得讓他差點拿茶盞砸他。
她對沈頡、吳涼不陌生,沈頡和他夫人曾經陪同她回門,比起少有機會打交道的吳涼更熟悉一點。
人嘛,有來有往總比點頭之交要熟絡。
獨彧能這麼快就把北越治理成自給自足的藩地,百姓安樂,他們功不可沒,她記得獨彧提過吳涼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錢,就算什麼都不干也能吃喝玩樂個八百年沒問題。
究竟吳涼是怎麼找上王爺,還把雷打不動的他煩得丟了公事跑回來?
莫非是不高興才進門,王爺又丟一堆公務給他?
「也不知發什麼神經,他看上大姊托我做媒。」獨彧公佈答案。
褒曼的眼珠子凸了出來,她掏了掏耳朵。
不是她對吳涼有什麼意見,間題是她姊和吳涼八竿子打不到一塊。「我姊平常出門不是戴著帷帽,要不就是冪離不離身,外人根本沒機會見她真面目,他哪來的機會見過她?」
戴帷帽、冪離,一來為了遮蔽風沙,二來防範路人窺視,尤其冪離的帽沿上綴著足以遮掩容貌或全身的皂紗,外人難以窺見,吳涼哪來的機會看見姊姊的廬山真面目?
「姊姊那日不是來看你?據說是在迴廊和吳涼錯身而過。」
褒曼目光微動,「就那麼一眼?」
「晤,就那麼一眼。」驚為天人,惶惶不可終日了。
老實說,獨彧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要說一見鍾情也得見了人家尊容再犯病也不遲吧。
對他而言,自己的小妻子才是最美的。
不過吳涼年紀也不小是該成親了,這些年他忙著到處奔波耽誤了終身,也基於這層緣由,他一開口要他幫忙,他雖不敢拍胸脯答應,但還是回來和妻子說上一聲,沒有推托的原因。
為此,他還被吳涼酸了幾句妻奴,他當然一腳把他踹出門了。
良久,褒曼才開口。「我覺得希望不大。」她不是要潑自己的夫君冷水,而是她姊姊並不打算要嫁人。
褒姒來的那天,她又玩笑的提起名冊的事,褒姒很冷靜的把她心底深處的憂虎說了出來。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長了張禍國殃民的臉,所以從不往外走、不引人注目,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招惹任何麻煩,所以順利安然的活到了這把年紀。
她這長相,往難聽了說,尋常人家的男人護不住她,嫁去高門大戶嘛,一個不小心遇上利益薰心的,她有可能成為人家利益交換的籌碼。
如今的她自由自在,有父親這棵大樹護著,就算她不想嫁,寵女兒的爹也只會搖搖頭,然後說真沒看上眼的對象,咱們不將就,爹不介意養她一輩子。
就算父親老邁護不住她的時候,她也老了,再也不會有這些紛擾。
再往大了說,她還有個藩王妹婿,整個北越沒有妹婿點頭,誰敢打她主意?
褒曼真的被褒姒打敗了,她從來不知道安靜如冰山的姊姊,從小就打著這麼驚人的主意,還非常用力的貫徹。
她轉念一想,姊姊說的也有道理,駢州門當戶對的青年太少,能配得上姊姊的人真的不多,何況她無意婚嫁。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自得其樂,至於將來,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何必杞人憂天?
其實,褒曼認為婚姻真的不是所有女孩子們的選項。
是這年頭女子缺乏謀生能力,非得依附在男人的羽翼下討生活,才不得不的選擇。姊姊如今要事業有事業,衣捨如雨後春筍的開,要自信有自信,不缺一口飯吃,又沒有什麼父母之命脅迫著非嫁不可,抑或是得給家裡的男丁騰位置之類的狗屁倒灶的事,這樣的日子還不好,那就沒所謂的好日子了。
當然啦,女人的一生如果能遇到對的人,彼此兩心相屬、兩情相悅、琴瑟和鳴那是再好不過,但是天下怨偶何其多,婚姻一頭栽下去的結果就是一輩子,姊姊有那麼多顧虎也不是空穴來風,唉,原來美人的煩惱也不少。
不過,這些話怎麼跟獨彧說?說在她第一世的世界裡,女人不婚是家常便飯?相夫教子並不是女人所有的選擇。
「怎麼說?」獨彧輕輕捏住褒曼的手,柔聲問。
「你是見過我姊的,知道她的模樣和別人不一樣。」
獨彧很努力的回想褒姒的長相。嗯,還好吧,就跟他有幾分相似,不怎麼說話,一張臉冷冰冰的,妻子不提他還真沒什麼特別印象。他記不住人臉,要說她和別人不一樣,是哪裡不一樣?
許是有不可告人的隱疾?
褒曼細細把褒姒擔憂的事情婉轉的說了一遍,換來的是獨彧有些怪異的表情。
「如果她擔心沒有人能護得住她,吳涼應該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他不是隨便替好友打包票。
褒曼挑眼看他,「哦?」
「吳涼是南塘國的王儲之一。」
第十五章 倒台與興起(1)
永定王朝的東、西、南方分別有南塘、中若、楚三國環伺,多年來和永定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局面,原因無他,因為各國政治都處在不穩定的局面上,內耗太多,自顧不暇,哪來的力氣去挑釁、攻打別人。
居中的永定王朝因為這樣的互相牽制拉扯得到休養生息的大好機會,也不忘在外交上和各國維持通商、通婚,互表友好的關係,但私下鴨子划水儲備戰力,鼓勵人民增產報國,哪天想反噬這三國一口才不會一點勝算也沒只不過這二十幾年,永定王朝看似是民生樂利,但皇帝老了,皇子們也成年了,三宮六院生的皇子們一個個自命不凡,各個都有問鼎江山的大抱負,誰也不願意屈居人下,結黨拉派,諸多泯滅人性的事明著暗著都沒少做就為了奪嫡坐上龍座。
現任的皇帝要是擺不平這些對寶座虎視眈眈的兒子們,永定王朝也會和其他三國一樣倫為虛耗的國家,最後就算沒有被他國吞併,滅亡也不遠了。
「王儲怎麼可能流落在外?」褒曼心裡一想,別又是為了那爭一根骨頭的老套戲碼吧?
「他和我一樣無意天下,只想偏安一角,但是他的皇兄不信他沒有野心,視他如眼中釘,層出不窮的試探令他厭倦,所以他遊戲花叢得了貪花好色之名,又拋棄權位來替我打理產業,得了自甘墮落的名聲,但是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沒有人比我更明白。」
「貪花好色?」褒曼懷疑。她怎麼能把這樣的人介紹給姊姊?別問姊姊肯不肯,她頭一個不答應。
「咳,他的內裡是個潔身自好的,無論遊戲花叢還是遊戲人間都是迫不得已,為了自保罷了。」
這樣一個看盡後院的貪殘酷烈從來無意婚姻的人,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女子,他能不助吳涼一臂之力嗎?那他這朋友也不必做了。
「這件事還是問問姊姊吧。」他們夫妻說了這麼多,當事者壓根不知情,總歸還是問了褒姒再說。
她要是點頭,萬事大吉,要不願意,誰也勉強不了。
攸關褒姒的終身大事,褒曼很快又遞帖子請姊姊進王府。
頻繁的進王府,褒姒直覺肯定有事。反正馬車都是王府來的,她只要邁動雙腳出了大門就是,不用費什麼心,便也不嫌麻煩地來了。
只是她完全沒想到妹妹讓她來,是為了撮合她的婚事。
褒姒從一開始就是八風吹不動的神情,其實這也尋常,她本來就是這樣雷打不動,只是身為妹妹的人都喝完一盞金絲燕窩粥了,她還是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更別談反應了。
褒曼心想,看起來吳涼做她姊夫的希望不大了。
老實說,褒姒對日前與她擦身而過的男人還是有一兩分印象的,畢竟能在王府裡隨意走動的男人不多,因此她還多看了對方一眼。
她倒是想知道他看上了她哪裡?怎會對一個頭戴紗帽的女子上心?莫非因為她是側妃的姊姊?這樣也太奇怪了吧?
但綜觀他給她的第一印象,不像是那種攀權附勢的人,這般昂揚的男人是為了何故要她?
「我想和他見上一面,妹妹安排吧。」她從來都不是嘴快過心的人,這回卻心還沒理出個子丑寅卯來,便開口了。
褒曼啊了聲,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那當然、當然。」男女是要經過實地相看才行。
殊不知,褒姒哪裡是想相看吳涼,她只是對這男人好奇,想知道他究竟看上她哪裡?什麼男女感情的,她還沒想那麼遠。
男女見面這種事,北越可比京城爽快多了,這裡沒有京裡那套囉哩八唆,迂迴曲折的規矩,吳涼既然有心求娶褒家大姊,當然是爽快的應允。
褒曼出不了門,為了滿足妻子的參與感,獨彧把見面地點設在距離長樂院不遠,冬暖夏涼的暖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