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乖——不准玩我的仙人掌盆栽,放下!」
她嘴裡剛說小朋友乖,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她的驚呼聲,盧禹孟越聽嘴角咧得越開,好想念他們兩個人,真想趕快回去。
「他真的很乖,你不必擔心——小勳,你不要到處跑來跑去,當心滑倒!」
接下來電話那頭一直不斷傳出,小朋友在木質地板上跑步的聲音,盧禹孟邊聽邊皺眉,心想這樣他要怎麼放心。
「我要去追小勳沒空講電話了,老師再見!」江盈陽啪一聲掛斷電話,專心去和小朋友搏鬥。
盧禹孟看著嘟嘟響的手機,重重歎了一口氣,將手機合起來收好。
他暫時還不想回房間,於是走到落地窗邊,眺望遠處的風景。
窗外的陽光耀眼,強烈的海風激起浪濤。
盧禹孟的內心頓時湧上一股不知道為何而戰、為誰而戰的淒涼感。
他為何在這裡?又在這裡做什麼?
他現在應該在家,陪小朋友看書、玩遊戲,或是在一旁靜靜看小朋友和江盈陽嬉鬧,這都比來此地和人湊熱鬧幸福得多,可他竟然還是來了。
盧禹孟想著想著,花瓣突然間從他的頭頂緩緩落下,隨著幽然乍現的幻影,他又回到八年前他向柯蘊柔提出分手那一幕。
他在桐花盛開的季節離開她,因為擔心會傷她更深不敢讓她知道事實。他沒有辦法告訴她,他是因為誤入陷阱不得不跟對方結婚,後來雖然證實是謊言,但是已經來不及,他已經永遠失去她。
花瓣停止了飛舞,一如他凍結了時間,將自己的心留在最愧疚的一刻。
他為何在這裡?又在這裡做什麼?
因為他太愧疚,因為他無法遺忘。所以明知道往日戀情難追回,卻依然執意悼念過去的亡魂,憑弔逝去的青春。
盧禹孟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始終放不下柯蘊柔,全因為愧疚。
八年前沉重的愧疚感取代曾經擁有的愛情,一天一天佔據他的心頭,使他夜夜難眠,只想當面跟她道歉,請她原諒他這個不得已必須傷害她的男人。
這端情已逝,彼端愛正濃。
不管霍思煒跟柯蘊柔之間有什麼協定或秘密,他們瘋狂地相愛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而他自己的戀情呢?似乎正要開始,只要他能夠克服自己內心的障凝和說服江盈月,他和江盈陽隨時可能變成戀人。
原本他是為了爭一口氣,才答應來到海邊參加party,沒想到竟然陰錯陽差打開心頭多年的死結,真的是大有斬獲!
他提起行李正打算回房間的時候,霍思煒公司那群同仁正狂敲霍思煒的房門瞎起哄。
他搖搖頭:心想他們未免也太不識相,當心主人翻臉。
他才這麼想,柯蘊柔果然就臉色陰沈地衝出房間。
小柔?
盧禹孟眼看著柯蘊柔從他的身邊經過,想阻止她錯身。她的動作太快、情緒太激動,竟然看不見他,盧禹孟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衝出大門。
「發、發生了什麼事?」大夥兒不明就裡地問霍思煒。
「只是夫妻吵架,沒什麼了不起。」霍思煒聳肩。
「那我們怎麼辦?」超尷尬的,居然會碰上兩個人吵架。
「做原本該做的事啊!」霍思煒又聳肩。「反正等她氣消了以後會自己回來,大家別擔心。」
一群男人於是把柯蘊柔的奪門而出定調為鬧彆扭,自顧自地準備晚上的party,直到黑夜降臨,大家才開始擔心。
「大嫂她……會不會迷路了?」
「應該不會。」霍思煒回道。「她以前就來過這棟別墅,對附近一帶很熟,應該還不至於迷路才對。」
「那大嫂她……會不會出事了?」
霍思煒狂call柯蘊柔的手機,她沒接,擺明了還在生氣。
「我去找她。」盧禹孟再也無法坐視不管。都是他的錯,那個時候他要是及時攔住她就好了,也不會發生現在的事。
「不必你多事。」霍思煒火大地伸出手臂,攔住盧禹孟的去路。「蘊柔是我的責任,她是我的,從來就是我的。我愛她的時間比你久,注視她的時問比你長,你不過是她生命中的過客,我才是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人!」
話畢,霍思煒回房拿起車鑰匙,不理會任何人便開車去找柯蘊柔,留下盧禹孟尷尬地站在原地,回想他的話。
我愛她的時間比你久,注視她的時間比你長,你不過是她生命中的過客,我才是—直守護在她身邊的人!
是啊!他才是真正一路陪在她身邊守護她的人,自己只不過是個曾經背叛她的男人,又有什麼資格跟他爭呢?
在這瞬間,盧禹孟終於認清,自己和柯蘊柔的感情已經是過去式。現在她身邊有一個比他更愛她的男人,這次他真的死心了。
盧禹孟決定等霍思煒和柯蘊柔兩個人回來,跟他們打聲招呼後就走。
他拿出手機,再打一次電話回家,本想跟江盈陽說他不過夜了,沒想到竟會聽見江盈陽病倒的消息。
「老師,我好像發燒了。」江盈陽的聲音滿是歉意。「不過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打電話請我姊姊和姊夫過來,小勳會有人照顧……」
砰!
接著就聽見某種東西倒下的聲音,他懷疑是江盈陽,於是匆匆掛斷電話。
「不好意思,家裡臨時有事,我必須立刻回台北。等一下他們回來,麻煩幫我跟他們打聲招呼!」說完,他衝回房間提行李,跳上白色休旅車以最快的速度飆回台北,沿途不知道闖過幾個紅燈、要被開幾張罰單,但他一點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江盈陽,他在乎的是她此刻正在生病,他必須待在她身邊照顧她。
等我,盈陽!
他這輩子從來沒像此刻如此緊張過,一想到她躺在床上難過呻吟的模樣,他的胸口好像要燒起來一樣痛苦,他想,他真的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江盈陽,喜歡上這個像陽光似的女孩!
盧禹孟在最荒謬的時刻頓悟,只是當他回到家裡,看見屋內屋外一片漆黑,便瞭解自己慢了一步,江盈月已經把江盈陽和小朋友接走,於是再度發動引擎,直接開往林壽成家。
到達林家門口,他狂按電鈴。
開門的人是江盈月,她一看見盧禹孟就火冒三丈。
「盈陽她還好吧?」他搶在江盈月之前開口,被她炮轟回來。
「我妹妹怎麼樣不關你的事,你快把建勳帶走,以後大家老死不相往來!」她是真的很火大,火大到要和盧禹孟絕交,他卻無法怪她。
「拜託你讓我見盈陽一面,我必須親眼看到她才能安心。」盧禹孟懇求江盈月。
「你現在才良心發現會不會太晚了?」江盈月冷冷拒絕。「在你決定追著柯蘊柔屁股後面跑之前,就該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盈月!」
「我拜託你放過盈陽,你還要傷害她幾次才甘心?」江盈月越想越火大。「既然忘不掉深愛的女人,就要有一輩子當和尚的覺悟。你當你的和尚,沒事幹嘛來招惹我妹妹?她那麼盡心盡力地幫你,結果得到什麼?你只會一次又一次不斷傷害她,人的心是肉做的,盈陽再開朗,也有承受不住壓力的時候,可你做了什麼?把小孩子丟給她、去見過去的舊情人?我以為你只是一個癡情的傻瓜,沒想到還是一個狠毒的男人!難道,你不知道你的行為,會給盈陽帶來多大的傷害?你卻還是硬著頭皮做
江盈月罵起來就是一大串,盧禹孟完全沒有回嘴的餘地。
「我和小柔,從來沒有一次是單獨見面。」即使如此,他還是嘗試把話說清楚,不希望江盈月誤會。
「有差嗎?」江盈月啐道。「你還不是希望能挽回柯蘊柔,不然何必去?」
「我和小柔已經是過去式。」他已經看得很清楚。
「你和盈陽也不能是現在進行式或未來式,我絕不允許你們交往。」她想得沒錯,他只會讓女人哭泣,現在還讓女人倒下,壓根兒是衰神。
「你要怎麼決定都無所謂,只要讓我看看盈陽,我真的很擔心她。」盧禹孟哀求,
「不可能。」江盈月想都不想地拒絕。「我不可能讓你——」
「你進來吧,禹孟。」
「老公!」
正當江盈月準備撂更狠的話時,林壽成適時出現幫他解圍,盧禹孟驚訝地看著林壽成,不確定地問他。
「真的可以嗎?」他不想害他們夫妻失和。
「老公——」
「我是一家之主,我決定怎麼做就怎麼做!」
夠氣魄,即使只是逞一時之快看起來也很帥。江盈月不曉得是不是被林壽成嚇傻了,竟讓出一條路給盧禹孟走,他把握機會衝進客房探望江盈陽。
「盈陽——」
她已經睡著,安穩的睡臉看起來就像一位小公主,他悄悄走近床邊,拉了一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害你發燒。」他不知道她發燒的真正原因,但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都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