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豁達的話不可能從你口中說出來,反倒比較像是盈陽的口氣。」林壽成打量盧禹孟僵硬的表情,越看越奇怪。
「盈陽確實有把人搞亂的本事,你會受她影響,我也不怪你。」他的日子過得太單純了,突然間闖入一個搗蛋鬼,成天跟他說些有的沒有的,難怪他會迷惑,只要過一陣子就會恢復正常。
「總之,你沒喜歡上盈陽就好。」他也可以回去對他老婆交代,搞定。
「我喜歡盈陽是一件這麼糟糕的事嗎?」盧禹孟苦澀地問好友,不是很瞭解他的想法。
「很糟。」林壽成說實話。「因為你還沒有忘記柯蘊柔,這對盈陽來說並不公平。」
盧禹孟無話可說,他沒有忘記柯蘊柔是事實,他無從辯解。
「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想想。」林壽成拍拍盧禹孟的肩,嘴裡要他多想想,其實是在警告他什麼都不准想,最好不要對江盈陽懷有什麼不該懷的希望。
盧禹孟佇立在原地回想林壽成的話,越想越無法接受。
另一方面,江盈陽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告訴自己真的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一定要做個了斷。
剛好今天下午她必須去盧禹孟那裡補習,她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把話說清楚,說她不想補習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拉近,她的心情轉趨複雜。她既想跟盧禹孟把話說清楚,又怕說清楚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因此而猶豫不決,真的是很沒用。
江盈陽就在如此矛盾的心情之下,不斷拖延時間。一直拖到不能再拖,才急急忙忙跳上計程車,直奔盧禹孟家。
「呼!時間剛剛好,沒遲到。」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到盧家門口,江盈陽一面喘息,一面低頭看表,邊喘邊慶幸。
她氣喘吁吁地調整呼吸,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晚到。通常她都會提早半個鐘頭,盧禹孟則會晚半個鐘頭才回到家,所以她都有充裕的時間事先預習或幫忙做一些雜事,今天則是把時間拿捏得剛剛好,一分鐘都不差。
江盈陽用力按下電鈐,以為會是小朋友前來開門,結果居然是盧禹孟。
她頓時愣在原地,心臟跳得不停。他不是應該半個鐘頭以後才會回家,怎麼……
「你、你好。」實在太意外了,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他,或是他的笑容。
「進來啊!」盧禹孟眉頭微蹙,很不喜歡她的打招呼方式,幹嘛跟他問好,他們又不是陌生人。
「小勳呢?」她左顧右盼尋找小朋友,打算拿他當作護身符。
「去同學家寫功課了,四點才會回來。」
四點,那不就是她下課的時間,這小混蛋,擺明湊合他們兩個,教她日子怎麼過?
「我們今天去二樓書房上課。」見她又要把書從書袋倒出來,盧禹孟連忙阻止江盈陽,免得待會兒又得重新整理一次。
「二、二樓書房?」他們一向是在客廳上課的,今天怎麼突然更換地點?
「那裡比較安靜。」盧禹孟解釋。
「不會啊,這裡也很安靜。」拜託,光是看他她就已經心跳加速了,再關在同一個房間——穩死,她不想這麼早就向死神報到。
「你是在質疑老師的決定嗎?」他跟她開玩笑,平時她會很興奮,今天卻只想哭。
「不敢。」她突然有一種四面楚歌的無力感,早上她才答應過她姊姊,今天會跟盧禹孟提出不再補習的事,他就用這麼曖昧的態度對待她,簡直是要她死嘛!
「那就上樓。」他甚至還主動幫她提書袋,擺明要她死無葬身之地。
不行,她一定要跟他把話說清楚。她再也受不了他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況且她已經答應她姊姊,做不到會被她扒皮。
不過,狹小親密的空間真的很容易削減一個人的意志,她才剛在盧禹孟的對面坐下,便立刻陷入沉默。
兩人同時間翻著參考書,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對方,又在同一時間收回視線。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麼狹小的空間裡面獨處,江盈陽怎麼都不自在,滿腦子都在想怎麼跟盧禹孟說不再補習。
「老師——」
「盈陽——」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口,又同一時間停住。
「你先說。」盧禹孟向來重視紳士風度,第一時間把機會讓給她。
「我想……」她用力吞吞口水,下知道怎麼講。「我想……」
「嗯?」盧禹孟不明白她為何吞吞吐吐,完全不像她的作風。
「我想喝茶!」該死,怎麼會扯到那裡去?「我口好渴,先下樓去泡茶,你在這裡等著,等我泡好以後就會端上來!」
說完她推開椅子奪門而出,咚隆咚隆地下樓衝進廚房。
她到底在做什麼啊?跟個白癡一樣。
江盈陽真想殺死自己。
她明明就已經撐不下去,還不痛快一點慧劍斬情絲,是想把自己悶死是不是?
江盈陽在心裡把自己臭罵一頓,走到流理台前伸手打開櫥門,將紅茶拿出來。
為了拖延上樓的時間,她茶故意用煮的,將細碎的茶葉一湯匙、一湯匙加進滾燙的熱水裡面熬煮。
她因為太用心煮茶,連盧禹孟悄悄下樓都沒發現,等她察覺到廚房有人,他已經站在她的旁邊。
「你、你怎麼也下來了?」他是什麼時候下樓的,為什麼她都沒有聽見他的腳步聲。
「我也想喝茶。」他專注的眼神有如黑洞,她都快被吸進去。
「我會連你的份也一起煮,你不需要下樓。」她緊張得半死,好怕被他看穿。
「我今天不想喝紅茶,想喝別的茶。」他低頭看她攪拌紅茶的小手,有股握住它的衝動,不教她到處跑。
「你想喝哪種茶?我幫你泡——」
「不必了。」他站到她身後,打開她頭頂上方的櫥櫃,拿出另一種花茶。「我自己要喝的茶,我自己泡就行了,你不必麻煩。」
他不曉得是故意還是無心,總之他這樣突然從後面包圍她,帶給江盈陽的心臟相當沉重的負荷,她的心已經快跳出胸口了。
怦怦!怦怦!
聽,她的心跳快到破表,聲音大到連聾子都聽得見。
怦怦!怦怦!
盧禹孟心跳的速度亦不下她:心跳聲也是大到不可思議,連最細微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楚。
怦怦!
怦怦!
他們的心跳融合在一起,譜出最美的旋律。
江盈陽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下定決心脫口而出——「我、我不想補習了!」
所有美妙的旋律,在這一刻戛然停止。
「你說什麼?」盧禹孟的眼神由熱轉冷,語調跟著下降。
「我不想補習了。」她重複一次。
「為什麼?」他的語氣充滿危險。
「我在數學上面花費太多時問,幾乎都沒有時間準備其他科目,我想利用最後的階段衝刺其他科目。」
相當合情合理的解釋,如果不把盧禹孟的怒氣計算進去,就更完美了。
「是嗎?」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很火大。
「嗯。」她點頭。「我知道你很忙,這麼一來,你就不需要特別抽空教我,你也比較輕鬆。」
「這些事在剛開始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不必麻煩他一個月才來裝體貼,他沒那麼好騙。
「所以我才覺得不好意思——」
她本來只是想跟他道歉,卻忘了他此刻跟她的距離不到一個拳頭遠,他只要隨便低下頭,就能碰到她的唇。
「老師……」江盈陽作夢也沒有想過,盧禹孟會想吻她,但他頭確實越壓越低,離她的唇越來越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
不可諱言,盧禹孟確實有想吻她的衝動,但他懷疑那是因為憤怒下做出的自然反應。因為她說不想再補習,想要主動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繫,這對他來說是不可饒恕的事,所以他才會這麼憤怒……
「老師?」
啪!
江盈陽閉上眼,以為盧禹孟真的決定吻她,結果卻是關上爐火。
「跟我上樓。」他拿走她手中的湯匙,將它丟進洗碗槽,不准她再用這些莫名其妙的雜事干擾他們。
「做、做什麼?」她驚恐不已地問盧禹孟,好怕他會吃了她。
答案是做習題,她沒一題做對的。
「這樣你還敢說不想補習?」盧禹孟雙手抱胸,冷眼打量她,不屑地啐道。
問題是她真的不想補習嘛!
老天爺救救她,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當場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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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
夏季剛冒出頭的乍後,盧禹孟剛上完課,照道理說應該會覺得輕鬆,他卻心浮氣躁,滿腦子都在想江盈陽。
她到底怎麼回事,最近老想著逃離他,甚至一再地表明她不想補習。
不補最好!
他生氣地沉下臉,罵江盈陽不知好歹,連他們大學最厲害的數學教授都不懂得好好利用,還一天到晚和他鬧脾氣,他是瘋了才不跟她計較。
盧禹孟不記得自己何時曾經這麼憤怒過,當年他前妻設陷阱害他時,他頂多覺得傷心,以為他的人生就要毀了,但也到此為止,再多的情緒他也激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