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得倫還想過,家里長輩們會這麼輕易便同意關蕾進門,也要多虧當初悔婚的羅采淨,以及帶著她私奔的瞿強,他們搞砸了他的第一次婚禮,所以長輩們才沒有理由再干涉他的第二次。
他甚至忍不住想,他和關蕾現在的幸福美滿,彷彿是建立在羅采淨悲慘命運之上……
就因為見過羅采淨之後的感覺窒悶又沉重,所以為了不影響開朗快樂的關蕾,他並沒有告訴她。
他暗暗地幫忙羅采淨,期望她能過得稍微好一點,那麼他和關蕾就可以幸福美滿得心安理得。
那間咖啡簡餐店,他後來又去了兩次,羅采淨不敢面對他,他只好暗地包紅包給老闆娘,請她多關心照顧她,而老闆娘也很盡責,發現什麼較大的問題,就會打電話向他報告。
畢得倫分心了!
他沒注意到一個人張羅婚事的關蕾累積了太多壓力,不明白籌劃自己的婚禮跟籌劃別人的不一樣,為了想讓男方家滿意,關蕾顧慮特別多。
女人的直覺向來敏銳,在畢得倫分心的同時,關蕾的第六感雷達也偵測到異樣。
那樣的分心和事業忙碌的分心不同,他道陣子和她相處時經常心不在焉,腦袋不曉得在想什麼,偶爾會有神秘簡訊,每次看過後,恍神狀況就更最重。
雖然他還是對她很好,但彷彿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讓她隱隱藏到不安。
一直累積的負面情緒壓在心頭,卻不知從何說起,又擔心是自己多疑,說了會讓他覺得她小心眼,愛猜忌,只好連同這些日子以來堆積的壓力一起按捺下來,說服自己可能是婚前症侯群。
客廳裡,關蕾盤腿坐在地上,翻看攤開在地上的喜帖樣本,一邊篩選,一邊詢問畢得倫的意見。
「你喜歡傳統的大紅色,浪漫的粉紅色、尊貴的金色還是前衛的銀色?」選了半天拿不定主意,她徵詢他想法,好縮小篩選範圍。
「其實都好哇,我記得你喜歡粉紅色不是嗎?」畢得倫眼睛盯著電視,腦袋思緒卻不知飛到哪兒去,隨口漫應。
「雖然喜歡但可能不適合,要考慮到你們家的身份背景……」畢家的賓客全是政要名流,粉紅色感覺太小家子氣。
「你想太多了,是我們兩個人要結婚,這種小事,依我們自己的喜好就可以。」距離角度嘟嘟好,畢得倫一伸手就能摸摸她的頭,安撫她的憂慮。
「那我用粉紅色來搭配銀色好不好?」她指著其中的粉色和銀色卡紙再問,希望他能多參與一些。
「隨便啊,你喜歡就好。」他沒意見,沒看就應,反正婚禮是女人的夢想,他樂意以她為主。
但關蕾聽了,也不知哪條筋不對,忽然很不高興。
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她問他意見,他一點都沒有像參與的樣子?
她刻意換組合又問:「還是紫色配金色?」
「也可以……」他還是答得差不多,沒注意到背對他的關蕾,臉色已經拉了下來。
「喜餅,我覺得這一家好看不好吃,還是不要比較好,上次看的那家的組合比較豐富,東西也比較細緻。」她故意挑剔,推翻已做好的決定。
「好啊,你決定怎樣就怎樣。」他依然是一樣沒意見的答案。
關蕾氣結的臉,漸漸像河豚一樣氣鼓鼓,而那條不對勁的筋,這會兒是一整個拐到了。
姑且不論工作,她的心思是全部都放在他和婚事上,可是他呢?她感覺得到他心不在焉。
以前羅采淨籌備婚事時他意興闌珊,難道跟她的婚事也一樣?
到底是什麼事情佔據了他的思緒和注意力?她轉過身來直視著他,眼底盛載著不安與怨怒。
「你可不可以多一點參與感?問你意見不是『隨便』就是『都好』,你這樣讓我感覺自己一頭熱耶!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想結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關蕾激動起來,用力合上樣本簿,抱怨之匣一旦開啟,心裡所有的不安、不滿就慣巢而出了。「如果你真的那麼不想結就不要結了,我早就說過,你不需要因為我媽媽的壓力隨便答應要結婚。」
畢得倫被轟得灰頭土臉,一陣錯愕,直到看見她居然氣到都流眼淚了,才猛然回神。
「對不起,你別哭啊!」畢得倫握住她肩膀,坐到她身旁,低醇嗓音溫柔地哄著她。「我一直覺得籌備婚禮你是專業,所以全都交給你負責,並不是我不開心或無所謂。我當然想結婚,而且確定我要娶的人非你莫屬,這點你完全不需要懷疑,好嗎?」
關蕾癟著嘴瞅看他,眼睛紅通通,剛剛把堆積在心裡的壓力發洩出來,感覺果然好多了。
他神情緊張,眼色有著對她的擔憂與在意,看來,她嚇到他了。
「得倫,很抱歉,我好像有點反應過度了。」她窘赧地道歉,牽起嘴角,試圖漾開笑容。「聽說很多人在結婚之前,會有焦慮、不安,猜疑、暴躁,不信任……這些症狀,我想我現在可能就是這種婚前症侯群,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是我不好,因為其他雜事分了心,沒有察覺到你的壓力。」他牽起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細細摩挲,坦承沒盡到男友的責任。
「其他雜事?」她好奇地問。
沒想到第六感如此準確,真的有事令他分心!
畢得倫頓了頓,歎氣。
在心愛女人面前想藏秘密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也不想對她有所隱瞞,還是告訴她好了。
以關蕾的善良,應該不會反對他再跟羅采淨有交集,甚至有可能和他一起幫助她。
「到底是什度事啊?你這樣讓人家很擔心耶!」關蕾急急追間。
「我遇到羅采淨了。」他坦白說。
「真的?」她很訝異,下意識問到另一人,「那瞿特助呢?」
「沒見到,但是他們還有在一起。」這是從老闆娘那裡聽來的。
關蕾突然像算命仙一樣掐指算了算。
「做什麼?」他納悶地看著她的舉動。
「她應該快生了吧?」關蕾瞠圓了杏眸。
「大概吧!」他不確定地聳聳肩,沒有成家的男人對這種事比較沒那麼瞭解與注意。
「你還氣他們嗎?」她側頭瞅看他。
因為他曾說過和羅采淨是長輩安排,沒有感情牽扯,所以她對她心無芥蒂,反而有點感謝她放手,她才有機會跟畢得倫相戀。
這話問住了畢得倫,看向她澄清的眼眸,釐清著內心的想法。
事情走到這裡,他發現他不氣羅采淨了,可是對於瞿強,不但沒釋懷,反而更反感。
「原諒他們吧,彼此相愛,努力爭取在一起的機會並沒有錯呀!」見他猶豫思忖,似乎還不能釋傻,關蕾繼續開口遊說,希望能解開他心結,心無怨懟,胸懷才開闊。「而且換個角度想喔,要不是他們有那樣的勇氣,我們現在也不可能會在一起呀!」
「是啊,我也這麼想。」他淡淡揚唇,他們的想法果然相近。「所以看見采淨變成那樣,才會覺得很感慨。」
「變成那樣是什麼意思?」她心裡莫名打了個突。
畢得倫和關蕾盤坐在客廳地板上,把在簡餐店遇到的狀況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
* * *
晚上十一點半,畢得倫和關蕾關燈就寢,兩人躺在床上蓋著被,面對面,有一句沒一句地睡前談話。
「得倫,我想啊,這兩天找個時間,我們一塊兒去探望羅小姐好不好?」關蕾前兩天聽了羅采淨的遭遇後,心裡一直惦掛著她,知道她現在無依無靠,還被瞿強欺負,很想為她做些什麼。
「好是好,但你要有心理準備,她可能不太會理我們。」畢得倫先替她打預防針,捨不得她踢到鐵板,心裡受創。
「我知道,不過女生跟女生,應該會比較容易親近。」關蕾對自己很有信心的,況且之前籌備婚事時,她和羅采淨處得還不錯,再見面的話,說不定還是能搭起友誼的橋樑。
「或許吧!」那天他見到的羅采淨,已經不是以前的羅采淨了。
「她大概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所以才會那樣,她如果感受到我們的善意,態度就會改變了。」她能夠理解她的心情。
「嗯……」他漫應,展臂摟過她,培養睡意。「睡覺前一直動腦筋會失眠,快睡吧!」
靜了五秒,她又忍不住開口:「你說,我要不要先去一趟嬰兒用品店?啊,我看我明天打個電話給有蘋她老公好了,婦產科醫生最清楚快臨盆的孕婦要多吃些什麼……」
「小姐,你的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想睡對吧?」畢得倫無奈地問,決定使出殺手鑭。「既然不想睡,那我們來活動一下好了。」
「哈∼∼」聽懂了他的暗示,聒噪麻雀馬上閉嘴,以大大的哈欠取代。「奇怪,忽然好想睡哦……」
立即見效!他莞爾揚唇。
又靜了五秒,房內噪音再度揚起——不是關蕾,而是畢得倫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