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澧鏨對她的拒絕置若罔聞,逕自由櫃中取出一罐淡青色的透明藥膏,緩緩靠近她。
「滾開,不要碰我!」他一近身,她立刻歇斯底里的尖銳喊叫,渾身抖個不停,鋒利似刀的貝齒咬上自己的手腕,整個人陷入瘋狂之中。
「你別再傷害自己!我不碰你,不碰你。」他連忙退了三步。「我發誓我絕對不會碰你,你千萬別再傷害自己。」
谷澧鏨恨死自己了,他萬萬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否則打死他他都不會丟下她一人。
「走開,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你走開,走開!你嫌我髒,所以不要碰我……我也覺得自己好髒……好髒……所以我不要讓你碰了,再也不要讓你碰了……」
冷霜凝喃喃的低語宛如利刃般,狼狽地刺進谷澧鏨緊揪的心。
「凝兒,你很乾淨,真的很乾淨。」
「對呀!我把它洗乾淨了,洗乾淨了……可是為什麼我還是覺得好髒、好髒,你也這麼認為,對不對?」
「不對、不對!我的凝兒最乾淨了,沒有任何人比我的凝兒還乾淨了。」他向前跨了一步。
「我不要你的同情,也不要你的憐憫,你走,走,走開!不要靠近我。」她戒慎的盯著他。
「好,好,我不靠近你。」他連忙又退了一步。「我不靠近你,我去洗澡,這樣好不好?」
見她似乎放鬆不少,不再一副防禦姿態,他於是依言往浴室疾步走去,因為他希望她能早些休息,他才方便盡快為她上藥。
☆ ☆ ☆
翌日午後,谷澧鏨亦步亦趨地跟在冷霜凝身後一公尺處。
雖然昨晚趁她睡著時他已經替她上了藥,可是他仍放心不下,唯恐她的傷口感染,或又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來傷害自己。
「你明天可以銷假回公司上班了。」她忽然定下腳步,開了口。
「為什麼?」他們的蜜月假期還有五天。
「因為我明天就回公司為下個月的時裝展進行排練,順便為這屆的專業模特兒大賽做最後的準備。」
今年最有資格和她爭取后冠的人選非孟如意莫屬了。以黑馬之姿竄紅模特兒界的孟如意為人直率,行事一向顧前不顧後,加上有張狐媚的艷麗容顏和火辣的魔鬼身材,因此不免讓人又羨又妒,所以以勁爆聞名的孟如意,人緣自然和以冰冷著名的她一樣『好』了。當然,孟如意能在短短三年內揚名國際,其魅力與能力想必也和她不相上下,所以她若想繼續蟬聯后冠,自是鬆懈不得。
「堅持要度蜜月的是你,怎麼這會兒……」
「你沒聽過女人都是善變的嗎?更何況你也無心於此,何必勉強呢?」她無所謂的聳聳肩。「還有,我決定回房洗個澡,所以你別再跟著我了。」她覺得全身黏膩不堪,難受極了。
「洗澡?」谷澧鏨瞠大眼,表情宛若誤吞了一顆大鹵蛋似地怪異不已,音量更是不由自主的放大尖銳了起來。
開玩笑!跟了一整天就為了怕她洗澡時,他不能及時在場監督而再次發生憾事,所以他才寸步不離。這會兒既然知道她要洗澡,他豈有不跟之理。
「你有意見嗎?」見他似乎沒有迴避的意思,她攏眉問道。
「沒有,只是忽然想到昨天答應你的事情沒能做到,所以決定今天……」谷澧鏨雖極度不願以自棄的右掌碰她,可與她的自殘相較,他寧可違背自己的心意。
「不用。」這會兒換她不願他見到她那傷痕纍纍的身子。
「這怎麼成呢?你該知道我一向言出必行。」
「那就改天吧。」
「擇日不如撞日,還是今天好了。」
「這會兒換你在強人所難了。」她把他的話丟還給他。
「是嗎?我倒不這麼覺得。」不畏她後娘般的冷凝面孔,他吃定她的說:「要不然我們請岳母來說句公道話好了。」
「你……」看他那燦爛到極度礙眼的笑臉,她何嘗不瞭解他包含威脅的語意。
出嫁從夫!她嫁進谷家的前一晚,母親殷殷的叮嚀只言猶在耳,所以不用猜也知道思想超級保守傳統的母親絕對會站在他那邊,幫忙數落她的不是。
「我不想洗了。」她寧可繼續難受,也不願讓他見著至今仍紅腫的身子。
「可是我想洗。」知道她紅腫的傷處必定讓衣料摩擦得又痛又癢,谷澧鏨不忍的說。
「請便。」
「你是腳傷了,需要我抱你?還是對谷家環境不熟,需要岳母來為你帶路?」
冷霜凝氣惱得冷眼一瞟,隨後不發一語的逕自往新房方向步去。
可詭譎的是,一背對他,她的嘴角竟揚起一朵淡淡的得逞笑花。
第9章(1)
冷霜凝衝回房的第一個動作便是靜坐在梳妝台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他自殘那年,她下意識為他重新留長的及腰烏絲,眼波流轉的暗忖著。
他既然不願當個被動的人,她樂得成全他當個主動的人。
「需要我效勞嗎?」隨後跟進新房的谷澧鏨著迷的凝視冷霜凝那頭亮麗、飄逸的黑瀑。
「不需要。」她瞟了鏡中的他一眼,淡淡地拒絕,同時雙手靈巧的綰起烏黑的秀髮成髻,露出白皙的頸項。「你真有心將昨晚的承諾兌現嗎?」
「嗯。」谷澧鏨心不在焉的應答一聲,因為他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她雪嫩的粉頸,其上有著數條板不搭軋的赤色線條,張牙舞爪地沒入她的衣衫之下。原以為從昨晚緊揪至今的心已經痛到麻痺,不料再見那一條條的紅色線條,他緊揪的心揪得更緊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手套。」她透過鏡子冷冷地著著他那雪白的手套。
「啊?」谷澧鏨一時沒反應過來。
「受了傷的肌膚可禁不起再次被肆虐。」她透過鏡子直視他的黑瞳。
「我知道。」谷澧鏨牙一咬,絲毫不讓自己有猶豫的機會,飛快的手口並用卸下雙手手套。
他立刻將久不見陽光而顯得蒼白異常的右掌心往大腿併攏,不讓她有機會見著他掌心上的猙獰疤痕。冷霜凝面無表情地經由梳妝鏡盯著杵在原地的谷澧鏨,對於他明顯的遮掩非但沒有任何意見,反而流露他最好站在原地別動的蔑視眼神。
兩人僵持了十分鐘後,谷澧鏨終於明白一直背對著他的冷霜凝絲毫沒有轉身配合的意願,反而還滿心期待他知難而退,於是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移至她身後。
正當他猶豫應該如何下手時,冷霜凝驀地開口,她七分警告,三分嘲諷地道:「千萬別讓我不潔的身子站污了你高貫的『左』手。」
「你明知……我的右手……」他萬分為難的皺攏雙眉。「動不了。」他也不想動。
「那是你的問題。」言下之意便是不於她的事,他得自己想辦法解決,否則就別碰她。
「你……」明知她是故意刁難他,但是不放心讓她一人獨浴的他卻也只能暗自承受。
「連衣服都脫不了,你打算怎麼幫我擦背?」冷霜凝冷哼。「打算表演生吞香皂的特技嗎?」她變相的提醒他,若不用右掌,即使她已一絲不掛,他又該如何握皂為她淨身?除非動口!
望著鏡中露出不耐煩的絕艷容顏,谷澧鏨豁出去的將雙手伸至她的身前,用左手五指操控僵直的右手手指,笨拙的解著她的衣扣。
冷霜凝直挺挺地坐著,任由谷澧鏨和她的衣扣纏鬥,直到他順利解開她的第一顆扣子,她就合上眼睛,不讓他有被監督的錯覺和壓力。谷澧鏨滿身冷汗直下,宛如打了一場生死硬戰似地耗盡全身精力,好不容易才將冷霜凝針織外套的三顆扣瞭解下。不知又過了多久,好不辛苦才勉強褪去一件外套的他命已去了半條的疲憊感。
因此當他趁休息片刻,觀察該如何動手方能最有效率地褪去她一身的衣服,卻發覺她因天氣寒冷,身上起碼還有三件衣服時,錯愕得圓瞠雙目,恨不得此時手中能有把剪刀,直接一刀了事。
「需要我指導你毛衣該怎麼脫嗎?」察覺他停下了動作,冷霜凝睜開眼,嘲弄的話語隨之出口。
「不用。」脫毛衣不難,難在如何能防止她身上的傷口不被他粗魯的動作殃及。
「你是不是沒幫人脫過在服,覺得很新鮮、很有趣,所以打算赴晚餐時刻才脫完我最後一件衣服,迫使我不得不將衣服穿回,好讓你晚餐後可以再脫一遍呀?」
距谷家晚餐開動的時間還剩一個半小時,所以依他這種脫一件衣服一個小時再休息半個小時的龜速,她甚至敢斷言晚餐前她非但不會面臨與他最尷尬的裸裎相對時刻,就是到了明天,她還都洗不了澡。
思及此,冷霜凝的態度與語氣不需要偽裝,自是充滿咬牙切齒的不耐。若非想讓他已僵直了的右掌借幫她脫衣而多活動,她恨不得自行褪去全身衣衫,衝進浴室衝去那一身因藥物而造成的黏膩與麻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