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龍軍,目光悠遠地看向其中一處,下知道在看誰。
忽然,楚瀾光又轉過臉來,定定地看著他,「太子殿下,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岳雲飛不明白他在想什麼,瞪大眼睛等著聽他還要說什麼羞辱自己的話。
他檢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又在中間畫上一條直線。
「如今苧蘿的土地,一半在我手上、一半在你父皇手上。岳郁庭已經是日薄西山,來日無多。苧蘿的未來應該寄托在你身上。可是你如此無能,若你稱帝,你能守住苧蘿多久?不如把剩下的那一半交給我,我倒能留你一命。」
「我……上天委我以天命。我命系苧蘿,就算是拚掉這條命,也不會讓苧蘿百姓陷於你手!」
「那你敢和我打個賭嗎?」楚瀾光詭笑道:「我放你回去,但以十年為期。十年之內,你我以南陽山為界,各自稱帝。你若能奮發努力,便可以保有苧蘿,你若不能……則苧蘿就盡歸我有。」
岳雲飛大怒,「哪有這個道理?堂堂一國,豈是你說分就分的?」
「現在你的命在我手、大半國土也在我手,連你妹夫郭尚旗的性命都在我手。殿下想活命回到京城,還要上對得起父皇、皇妹,下對得起半壁百姓。你若不委曲求全……可能嗎?」
他激動得眉毛都在顫抖,雙拳緊握,百思不得其解地望著楚瀾光,「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你這個人,我真是不懂。」
「不懂最好。有些秘密最好讓它一輩子埋在心裡、帶進墳墓。否則傳揚開來,對殿下以及苧蘿的岳氏皇族,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楚瀾光笑得越發燦爛。「我先讓你瞧瞧我的誠意吧。」他一揮手,「撤退三十里!」
龍軍的士兵全都上馬持劍,冷肅整齊的退後。
岳雲飛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寒涼。十年,十年之內他真的能勝過楚瀾光嗎?
但是轉念一想,最起碼他還有十年。十年中變數無窮。楚瀾光不就用了七年搶到了苧蘿一半的國土?只要他回去大力微召軍事奇才,扶植政壇謀士,焉知不能收復疆土?
「好,我答應你!」他艱難地開口。「但是父皇的主,我做不了。」
「大勢已去,他不同意也由不得他。」楚瀾光冷笑一聲,「你幫我轉達一句話給他——」
「什麼?」岳雲飛以為他還有大事要說,一下子又緊張起來。
孰料他卻壞笑道:「你就告訴他,我的稱帝酒,就不請他同飲了。」
看著岳雲飛似怒似驚,又似無可奈何的表情,楚瀾光心滿意足地轉身,大笑離去。
混在眾多的龍軍士兵之中的易微塵,滿心憂慮地拉住歸來的他,急問道:「剛才你為何那樣冒險,讓他用靜射你?萬一射中了怎麼辦?」
「你說過,我在搶他的東西……我原本想著,若是他射中我,我流的血,就算是還了欠他的侍。從此之後,就不必再顧及什麼手足之情。只可惜……這個笨蛋,連射三箭都軟緯緯的,根本射不死我。」
他一臉的複雜神情,卻讓易微塵聽了感動,將他抱住,柔聲說:「你是真的不想殺他,才抓住最後那一箭的不是嗎?又何必勉強自己呢?對了,你們剛才說了半天,到底說了什麼,讓你終於肯放他走?」
「嗯。」楚瀾光回頭看了一眼正走回馬車的岳雲飛,恰在此時,他也回頭看了他一眼,視線相觸,又乍然分開。
岳雲飛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這是他們兄弟今生的最後一次相見。此後的十年之期,漫漫長路,誰知誰的未來、誰主誰的江山?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見到這位不得不反目成仇的兄弟了。
這七年中,他在外祖父康種的幫助下,從赤手空拳到朕合苧蘿皇親和老臣,再藉助朱世弘的力量,終於得到了苧蘿的半壁江山。
但微塵的輕柔話語總對對刻刻提醒著他——人活著不是為了繼續恨,而是要繼續愛。
以前他總是恨命運的不公、恨上天對他的殘忍,明明是貴不可書的出身,卻淪落成別人手中任意擺佈的棋子。
但是細細想來,上天又何曾虧待了他?若他不是楚瀾光,他豈會認識微塵?豈會擁有這一縷滌蕩心底的纏緯深情?又豈會有一個鍾靈毓秀的嬌兒冉龍?
他的過去,是為別人而活,但從今以後,他只想做楚瀾光、做他自已,過自已想要的日子。
日後,他要讓天下人都看著,他楚瀾光是如何憑藉自已的力量,繼續履踐一個王者真正的豪情壯志。
此刻他終於知道什麼是快樂和幸福,也終於能夠釋完七壓抑在心底二十餘年的一口悶氣了。
苧蘿,他不要了。他的未來屬於一個即將誕生的新國家——西嶽,更屬於懷中這個嬌小的女子。
在這世間,她渺小如微塵,他亦不過是一縷被人遺棄的流光。而今,他會燃盡生命中所有的光髻,只為了照亮她一人。
「回去看冉兒吧。」他低聲私語。
易微塵微微點頭,纖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像是生怕他會在這茫茫大軍中走丟似的。
自她為人母之後,她這個愛操心的毛病真是越來越嚴重了。
他忍俊不禁地一笑,伸手將她高高抱起,放到自己的馬背之上,然後翻身上馬,拉起馬緩,大聲道:「出發!」
一個月後,在南陽山以南的苧蘿國土上,最重要的經濟重鎮聚海城內,楚瀾光宣佈建國西嶽,登基稱帝,並與都國施南立刻結成同盟,宣佈兩國七十年內不動干戈。
三個月後,苧蘿皇帝岳郁庭因病去世,太子岳雲飛繼位。
苧蘿、西嶽、施南,遂成鼎足之勢,並存於世。
原本很多人都猜測以楚瀾光之前所展現的攻擊和侵略性,必然會全力奪取苧蘿剩餘的土地。
但奇怪的是,他登基之後,只大力發展農耕經濟,反而放緩了軍事實力的增長遠度。
而苧蘿,卻在經歷了朝內叛變、大戰慘敗、皇帝病故等多重打擊之下,逐漸衰敗,即使岳雲飛用盡手段,依然沒辦法力挽狂讕。
九年後,岳雲飛積鬱成疾,終於病故,西嶽才趁勢鯨吞了苧蘿殘餘的國土。
而施南的巨變,則在更久遠之後了。
上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無論是一粗微塵還是一縷流光,其實不過都是過客。有幸才能在干百萬人之中,相遇、相知、相守。
即使只有幾十年,也勝過千百年的孤獨等待。
歎幸。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