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書房吧。」僕人停下動作。「要我去請老爺過來嗎?」
「我有叫你這麼做嗎?多事!」閻逸眼一瞪,僕人立刻低下頭。在書房最好,這樣省得和他打照面,去外頭喝酒也不用偷偷摸摸的。
閻逸又打了個好大的呵欠,準備回房打理打理,出門快活去!
「逸……二爺!」結果才走過長廊轉角,就被喊住。
聽到熟悉的聲音,閻逸驚喜回頭,果然看到徐士維快步朝他走來。
「你怎麼來了?」顧著高興的閻逸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興奮地上前拉住他的手。「剛好剛好,咱們喝酒去!」
「你還有心情喝酒?事情麻煩了!」徐士維用力甩開,咬牙切齒地低道,見不遠處有僕婢經過,趕緊拉著他往園子裡走。
「怎麼了啊?」閻逸一頭霧水,被拉得踉蹌。
徐士維沒回他,直走到花園角落,才停下腳步。前面是水池,後面是假山造景,見這地點夠隱密,來人又都可清楚看見,他總算放心開口——
「我派出去的人回來了,他們說閻逍是兩個月前從麻州牢獄裡逃出來的,還傷了一個獄卒,他在那兒的時候,可沒聽說過他失憶!」
閻逸聞言也嚇白了臉。「但、要是沒失憶怎麼可能會默不作聲?依他的能力,我們作假的帳冊他應該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最精明了!」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在逃亡時遇到了什麼事而失憶,另一種……」徐士維停住,這個可能性讓他全身發涼。「……另一種就是假裝失憶,為了要揪出陷害他的兇手!」
「你是說閻逍知道我們對他下手?!」閻逸腳一軟,幾乎站不住。「可是……不對呀,要是他知道怎麼可能還沉得住氣?早就揭發我們了。」
「我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徐士維心也亂了,放聲大吼。「不行,閻逍留不得,我們一定要把他殺了,永絕後患!」
「好……好!」為了自保,閻逸拚命點頭。「怎麼殺?再像之前讓人在分鋪放火,把他誘到京城之外,然後僱人假裝山賊打劫嗎?」
「不行,用相同的招式會讓人起疑……」
「居然是你們!」身後突然爆出一聲大喝。
閻逸和徐士維回頭,看到閻央提著鳥籠站在假山的洞口處,大驚失色。糟了!全被聽見了!
「你們做了一次錯事不夠,居然還要再痛下殺手?你們怎麼這麼惡毒!」一臉震驚的閻央怒道,聽到兒子居然是這樁陰謀的主導者,氣得直發抖。
要不是他為了抓飛走的鳥兒,陰錯陽差地進了這個假山的洞穴,也不會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更不會發現自己的兒子竟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既然被聽到,閻逸也豁出去了。「要不是你把當家之位傳給他,我需要殺他嗎?明明我才是你兒子,為什麼不傳給我?」
「為什麼你只執著名利?」對於兒子的執迷不悟,閻央痛心疾首。「你醉心玩樂,閻記交到你手上遲早要垮!沒當當家又如何?你什麼事都不用做,閻逍還每月給你豐厚餉銀,任你……」
「不要再幫他說話了!」閻逸失控大吼,瘋狂朝父親的肩頭、胸前一下又一下地猛推。「你眼裡有我嗎?有把我當成你兒子過嗎?你只覺得我是敗家子,你恨不得沒生下我,恨不得你生的是閻逍!」
閻央被推得不住踉蹌,手上鳥籠滾落在地,腳步一個沒站穩,跌坐池邊,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兒子那已然被仇恨蒙蔽的眼神,知道再說什麼也是枉然。
「沒錯,我恨不得當初沒生下你,就不會害得逍兒這麼苦!」他咬牙沉痛道,決定大義滅親。「你以為我會再眼睜睜看著你們為非作歹嗎?想都別想!我要報官,把你們全都關到牢裡去,該到麻州受苦的人是你們!」
閻央撐地要爬起,卻突然被人在背上重重一踹,踹得他痛吟出聲,摔僕在地。
「你以為你聽見了所有的事,我還會傻到讓你走嗎?」徐士維惡狠狠地說道,抓住他胳膊用力往池邊托去,朝閻逸大喊:「快!趁現在沒人看見,快來幫我!」
狀況突變,閻逸呆住,怔怔地看著徐士維把父親拉向池邊。
「你……住手……」閻央拚命掙扎,但已有年紀的他抵不過徐士維的力道,上半身已懸在池岸旁。「逸兒,不要一錯再錯啊!」
「閻逸,想想他是怎麼對你的!」手被抓得發疼,徐士維朝閻央腰間一踹,讓他鬆手。「不讓他死,難道你要我們真被關進了牢裡,留他和閻逍共享天倫之樂嗎?護他而毀了你自己,值得嗎?」
「逸兒,別聽他的……」閻央急喊,抵抗的力氣弱了,倏地被徐士維壓進池裡,水迅速灌進口鼻,他瘋狂掙扎,胡亂揮舞的手在水面拍打,雙腳亂踢亂蹭。
「死老頭!」被踢中脛骨的徐士維痛呼,不禁鬆手。
閻央趁隙逃離水面,伏在一旁痛苦嗆咳。
「別以為我會這樣放過你!」徐士維再次抓起他的後領往水池壓去。「閻逸你還不快來?難道真要被人發現你才甘心嗎?」
「逸兒……」閻央勉強撐著,虛弱地看向他,臉上已分不清是淚水或是池水。
我恨不得當初沒生下你!腦海浮現剛剛父親對他大喊的決裂話語,閻逸心裡只剩下深濃的恨意。不是爹和閻逍死,就是他和士維亡,是他們活該,是他們瞧不起他!
「我要你死!」閻逸走近,用力將他壓進水裡。
徐士維讚許地看著他,也加重手上的力道,把閻央整個頭臉都壓進水裡。
他養出來的兒子啊……閻央已無力抵抗,雙手本能地想抓住什麼,抓到了閻逸腰帶上的綴飾,一把扯了下來,緊緊握在手中。
喪心病狂的兩人沒發現他的舉動,一心只想置他於死地。最後,閻央身子一陣抽搐,所有的反抗靜止下來。
徐士維還不敢放手,直到確定他真的沒有動靜了,才鬆手站起,抱住閻央的雙腿,把他整個人推進池水裡。
「快,你去換衣服,我從後門走,別讓人瞧見。」徐士維叮嚀。「我晚上再偷偷來找你,看要怎麼弄死閻逍。」交代完,他立刻從旁邊的小道離開。
被留下的閻逸站在池邊,看著在池中載浮載沉的父親屍首,臉上一片漠然。
這全是他們的錯!該他的,誰也不能奪走!他用力咬牙,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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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鋪子裡的閻逍接到僕人傳來的消息,立刻趕到閻逸家。
一進閻央的房間,閻逍看到視如親爹的叔父躺在榻上,喉頭一陣哽咽。他緩緩走近榻邊,望著叔父的面容,眼眸不曾稍瞬。
那臉,是他自小熟悉的;那眼,總是充滿關愛地看著他;那手,常常搭著他肩膀鼓勵他……為何,如今他卻是靜靜地躺在那兒,再也不見他揚起慈祥的笑?
閻逍雙膝點地跪了下來,垂目低首,撐著大腿的手,因強忍哀痛而微微顫抖。
「……少爺呢?」須臾,等到能平靜開口,閻逍緩聲問道。
「他去為老爺挑選棺木了。」一旁的僕人拭淚回答。
閻逍抬頭,望向老人的臉,他的眼眸半張,似乎心有不甘。他胸口一慟,咬牙強忍悲傷,伸手輕輕將他眼簾拂下。
「事情怎麼發生的?」想到當初陪他走過喪親之痛的尊長,如今也撒手棄他而去,他不禁眼眶發熱。
「老爺可能是為了追飛走的鳥兒,失足滑落水池,等我們發現時,他已經……已經……」憶起那場景,僕人泣不成聲。
閻逍額抵著榻沿,心裡懊悔不已。如果知道相聚的時日無多,在前幾天叔父來找他時,他會更和顏悅色些,而不是故作冷淡。
為什麼不多給他一些時間?更讓他懊悔的是,他竟讓叔父帶著擔心,懷著遺憾地離開人世……
好不容易抑下激動的心情,閻逍張開眼,看到閻央的右手緊握成拳,心覺有異。而且那隻手佈滿了傷痕……
他試著去扳,原本握得死緊的手,此時卻毫不費力地被扳開了,一塊青玉綴飾滑落榻上。他拾起,拿至眼前端詳。
為何叔父手中會握著這個東西?為何叔父手上會有傷痕?難道……他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殺害?!
閻逍震驚地看向叔父,卻見已死去多時的閻央自眼角滲出汨汨的淚水。
這畫面,讓他的胸口彷彿被揍了一拳,痛得他無法呼吸。難怪叔父死不瞑目,他的確是被人殺害的!
「誰發現老爺的?」他開始冷靜思考,抽絲剝繭,定要找出真兇。
「一個婢女。」
婢女不可能會戴著男人的腰間綴飾,何況,那塊玉的質地極佳,一般百姓也買不起……閻逍一震,竄過腦海的念頭讓他渾身發冷。
「今天有人來過嗎?」他希望,是他想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