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洋溢著光彩的麗容,讓閻逍想緊緊地將她摟進懷裡,把心裡滿盈的甜,也傳遞給她。
突然,他覺得不對。「怎麼湯還是熱的?」
「我剛剛才弄熱的,這川貝梨露要熱熱喝效果較好。」見他停手,朱履月催促。「快喝啊,涼了就不好了。」
閻逍沒繼續喝,反而握住了她的手。那雙手,冰涼涼的,他可以想見那個畫面——
在寂冷的夜幕中,嬌小的身子蹲在沒有遮蔽的院子裡,寒風刺骨,夜色嚇人,即使呵著手也暖不了指尖,她依然不以為意,小臉上滿是期待和興奮,專注地盯著為他細心熬煮的梨露……
「我……手很髒……」她試著抽回,剛生火弄髒了手,來不及洗,只用手絹擦擦就跑來了。
「沒關係。」閻逍反而將她拉進懷中,自後環住她,將她的雙手全然握入掌中,霸道地想將那抹令他著惱的冰冷驅散。
朱履月偎在他懷裡,臉上帶著羞怯幸福的笑,即使沒喝梨露,她的心口卻也是甜滋滋的,像加了蜜那般甜。
一低頭,她看到桌上攤著一張手繪簡圖,上面標注著閻記在全國各地的分舖位置,連配置人馬、地理優勢都記載詳盡。
雖然閻逍在外表現出一副愚駑的模樣,但其實已將閻記的問題點都看在眼裡,並嚴密計策規劃,等待復仇成功後,就可以把握時間立即展開整頓。因為在她面前,所以他任由他的秘密攤著,沒有隱藏。
「淆州那麼近呀?一個時辰會不會到?」朱履月不禁好奇。和京城不過一個指節的寬度,說不定出了城門就看到了。
那天真的說詞讓閻逍忍俊不禁,沉沉低笑。
「恐怕不會。」不忍心打擊她,他沒說出答案。
他雖沒言明,但朱履月大概知道自己可能說了什麼蠢話。「那……半天會不會到?」她試圖補救,把時間放寬了好幾倍。
「要三天。」怕她猜了個沒完沒了,閻逍只好直接公佈。
聽到和她的猜測相差甚遠的答案,朱履月小臉整個紅透,好想把自己埋進地底。「噢……」難怪他要笑了……
那連耳根子都發燙脹紅的可愛模樣,讓閻逍又笑了。
聽著他溫醇的笑聲在耳邊蕩漾,感覺他的胸膛貼著她的背輕輕鼓動,朱履月著迷地閉起眼,沉溺在他的懷抱裡。
能見到他的笑,她再怎麼出糗也無所謂了,她好希望他能一直這樣笑著……
「你沒出過京城?」閻逍附在她耳邊低問。
「沒有,我娘說,大家閨秀不能隨便拋頭露面,成了親之後……」她突然沒了聲音,怕害他記起離家失憶的事,趕緊結束話題。「……總之,我是個土包子,你要笑儘管笑好了。」
他怎麼捨得笑她?他只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害她被拘綁在這個小小牢籠裡。
「以後有機會,我再帶著你出京城,看看天地有多遼闊。」他鼻翼抵著她的後頸輕輕摩挲。
「嗯。」朱履月開心點頭,突然小臉一黯。「你還會需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嗎?」
以前不懂分離之苦的她,現在開始知道恐懼了。不習慣沒見到他,怕他發生意外,之前因為無知,所以這五年來並不以為苦,但如今她明白了,她的心全給了他,要是再一次發生這樣的事,她沒辦法想像自己該怎麼承受。
聽出她語裡的擔慮及害怕,閻逍收緊掌握,將包覆在他手中的柔荑收得更緊。
「會,這是身為當家的職責。」他不想用敷衍的詞彙騙她,他能給的,是他的承諾。「但我一定會小心,不讓之前的事再次重演。」
他語裡的堅定,平撫了她惶然不安的心。朱履月閉眼,滿足地靠在他溫暖穩恆的臂膀裡。
她有好多話想跟他說,想說看著他一口又一口喝下她為他熬的梨露,她好快樂;想說叔父今天來找她,聽到她說他又很久沒進寢房,急得直跺腳,而她只能心虛地坐在一旁,不敢吭聲;想與他分享的還有好多好多……
但這一刻,她只想就這麼靜靜地倚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什麼都別說。
沒關係,不急的,他們還有好久好久的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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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閻逍離家前往鋪子,才剛走到鋪子門前,即聽到裡頭傳來爭吵聲,門外還聚集了三三兩兩的人。
「……你怎麼能一句丟了就算?那裡頭是我妹子的賣身契啊!」一名莊稼漢子氣急敗壞地在鋪子裡跳腳。「人家現在找上門要把我妹子帶回去,你們要負責!」
被吼的徐士維下巴拾得老高,用眼角不屑地睨著他。「誰叫你那麼重要的東西用寄的?反正誰都沒那張契,對方憑什麼帶走你妹子?」
「偏偏他就有哇!」純樸魯直的漢子不曉得什麼叫偽造文書,被這莫名的狀況弄得慌亂無措,一心只想找回托寄的信。「反正,信是你們弄丟的,就得負責還出來!」
「丟了就丟了,沒得還!拿一兩銀子給他,趕他走!」徐士維對一旁的夥計丟下話,甩袖要走進內室。
「一兩怎麼夠!我花了十兩才將我妹子贖回來的啊!」漢子急得抓住他的衣擺,僕跪在地。「那家員外會打人,好多奴婢都給打死了,我不能讓我妹子回去啊!」
「走開!」徐土維一怒,抬起腳正要將他踹離,卻突然後領一緊,整個人被提得倒退數步。
「怎麼回事?」低沉的嗓音,頓住在場眾人的動作。
「……閻爺。」到了嘴邊的咒罵立刻吞了回去,徐士維咬牙喊了聲。「這漢子推說我們寄丟東西,來獅子大開口,這種小事您甭管。」
「我不是!」漢子急得快哭了。「我只想要那張契啊!」
閻逍冷眼看著一切,淡淡問道:「信真寄丟了?」
「是啊!」徐士維聳肩,一臉沒啥大不了的表情。「難免的嘛!」
那表情惹火了漢子,他倏地跳起,指著徐士維的鼻頭大罵:「我不管,要不賠契,要不賠錢,不然我就到官府告你們!」
「去啊!我怕你啊!」徐士維比他更凶。「官府和我們閻記的關係好得很,你要是敢去,我就讓他們先打你十大板,你信不信?」
收買官府的不法勾當,徐士維一點也不諱言,還大刺刺拿來恐嚇對方。
閻逍瞇起了眼,那番話,勾起了他的記憶,眸色開始變得冷冽——
五年前,他身陷牢獄,他不斷試著解釋自己的身份,但只要一開口,就被打得體無完膚,他從一開始的激烈抗爭,到學會教訓。
他變得沉默,表面上順從地和其他人一起做工,暗中則思索對策該怎麼離開這裡。即使如此,他還是老被找麻煩,獄卒的鞭子總會落在他身上。
要警告其他人,拿他開打;心有不快,拿他發洩;他身上的傷一直是好了又裂,永無痊癒的一日。原以為,這是獄卒對待犯人的嚴苛,但久而久之,他發現這樣的殘酷只針對他。
他們甚至曾經三天三夜不讓他休息,逼著他搬石塊。當石塊搬完,只憑意志力強撐的他也倒了,奄奄一息。
「你們不能把他玩死啊!他們只說要讓他不好過,沒說要殺他,他死了我們就沒辦法每個月拿到錢了!」
昏迷前,身邊傳來的驚喊解開了他的疑惑。他才明白,原來從遇劫、到冤獄、到想讓他終生老死在邊疆,全都是有人預謀陷害。
若將他除去,有誰能因此大大得利,以此為方向抽絲剝繭,嫌疑犯的面貌逐漸清楚,陷害他的兇手為何人已是呼之欲出。看來,他們永遠就只會這一招,買通官府,目無法紀,為所欲為!
「我要是救不回我妹子,你也別想活了!」突然一聲大喊,拉回他游離的心神。
閻逍循聲望去,見那名漢子掐住徐士維的脖子,任其他人拉都不鬆手,力量之大,讓徐士維暴目吐舌,整張臉脹成豬肝色。
「住手。」閻逍上前,一手朝漢子的肩胛骨用力一按,漢子的手頓時鬆了,另一手再握住漢子的臂膀往後一扭,輕易將人拉開。
他也恨,恨到想將他和閻逸剉骨揚灰,但不是現在,就這麼死了太過便宜他們。
「咳、咳……」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前逃過一劫的徐士維跪坐在地,撫著發疼的脖子猛咳。
「你回去吧。」閻逍鬆手,順勢將漠子往門口一推。「別再來了。」
一時氣頭過了,漢子才驚覺自己差點失手殺了人,嚇得臉色都白了。「可……我的契……」
閻逍面容沉凝,聽到徐士維的咳聲變小,像是也在留意他的回答,他抿緊唇,臉上神情更加冷硬。
「給他二兩銀子。」
閻逍不著痕跡地瞥過置於櫃檯上的寄條一眼,記下漢子的資料,轉身走向內室,一邊思忖要用什麼方式告知黎之旭這件事才不會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