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不會。」夏舒潑冷水地說。
第4章(1)
用過早齋,惜春將碗筷端回廚房,回來時在長廊遇到歐陽凌,只見歐陽凌拉她到一旁竊竊私語,惜春則是邊聽邊點頭,然後她就像只快樂的兔子,一跳一躍地回到禪房。一進房門見到夏舒,惜春立刻開口建議道:「小姐,外面天氣真好,咱們去找歐陽公子和章公子踏青。」
「我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夏舒心無旁騖地唸書。
「小姐,看你每天這麼努力讀書,難不成你想參加科考?」
「當然不是,我只是藉著讀書打發時間。」
「小姐你難道忘了夫人交代的事?」
「我沒忘。」夏舒抬起頭,她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說服惜春,故作嚴肅地說:「惜春你想想看,我終究是以考生的身份投宿夫子廟,若我不看書做做樣子,別人會起疑的。」
「我懂了小姐的意思,演什麼要像什麼。」惜春可沒那麼容易上當。「可是在夫子廟裡有一大半的考生都去游河了,小姐關在房裡看書,反而更引人注意。」
「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夏舒不悅地蹙眉。
「惜春不敢管小姐,惜春是關心小姐。」惜春露出心虛的臉色。
夏舒挑高蛾眉,咄咄地問:「你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
「不瞞小姐,歐陽公子說瘦西湖風景秀麗,想邀小姐和章公子同游。」
「你很想去是不是?」夏舒眼神銳利地在惜春臉上尋找答案。
「我想陪小姐去。」惜春難為情地臉紅起來。
「少來了,你的一顆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夏舒取笑。
「小姐,你到底去不去?」惜春懇求的表情簡直像個盼望吃到糖的窮孩子。
「去,我陪你去。」夏舒不忍讓她失望。
「謝謝小姐。」惜春雀躍地跑出禪房,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歐陽凌。
一到瘦西湖,提早而來的經期使夏舒感到不適,為了不讓歐陽凌和章庭雲起疑,以暈船為借口,一個人病懨懨地躺在客棧床上,雖然惜春想留下來相陪,但她硬將惜春趕走,要她陪兩位公子出遊。
風從微啟的窗帶來淡淡荷香味,夏舒嗅著花香,不知不覺進入夢鄉,夢裡有一對令人癡迷的眸子凝視著她,她感到一股熱流染紅她的臉頰,她翻了翻身,卻怎麼也避不開那惱人的注視,睡得好累,索性睜開眼睛……「你怎麼沒去?」一看到歐陽凌坐在桌邊,夏舒的心微微顫抖。
「我放心不下你。」歐陽凌關切地說。
「我只要睡一下就沒事了。」夏舒感到胸口一片溫暖。
「看你的樣子,你好像作了一個好夢!」歐陽凌眸光直勾勾地盯著夏舒「才不,我是被噩夢嚇醒的。」夏舒心虛地說。
「什麼可怕的噩夢?」
「我夢見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魔盯著我著。」
「下次你再著見那個惡魔,你就在夢中叫我,我幫你打跑他。」
歐陽凌濃眉一揚,顯然他聽出夏舒話中的弦外之音,不過他沒有生氣,看著夏舒恍如桃花飄在雪地上的臉頰,簡直像極了絕世美女,他的胃一陣緊縮,他知道那個令他慌亂的情緒又來了……他不明瞭自己是哪一根筋不對?為什麼只要一看到夏舒,他就會有一股渴望擁他入懷的憧憬?他是怎麼了?難道他有斷袖之癖?
看到他的眸光掙扎不安,像飛入蛛網裡的蟲子,被痛苦糾纏包圍,夏舒心中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的痛苦似是因她而起,但她又不忍心看他痛苦下去,便試著找話題。「歐陽公子,你為什麼不遠千里來夫子廟讀書?」
「說來話長……」歐陽凌詳盡地說明來龍去脈。
「真希望我也能遇到那位高僧。」
「為什麼?」
「請他幫我算命。」
「你想知道自己什麼?考運?事業?婚姻?」
「考運,我只想知道我考不考得上狀元。」
「你的志氣真不小。」
「考上狀元,我才能讓我娘過好日子。」夏舒以手肘撐起身體。
歐陽凌毫無預警地走上前,十分體貼地把枕頭靠在她背後,這個舉動令夏舒感到溫暖,一股熱焰在體內快速燃燒,她知道自己的臉頰現在一定又紅又燙。
「你臉好紅,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歐陽凌伸手按在夏舒額上。
「沒事,房間太悶了。」夏舒的臉更紅更燙了。
「我去把窗子打開。」歐陽凌慌忙地收手,轉過身往窗戶的方向走去。
但,一個不留神,撞到自己剛才坐著的椅子,砰地一聲,椅子倒地,他也腳痛不已,他連忙傾身想扶正椅子,卻又笨手笨腳地踢到桌腳,夏舒忍不住爆出大笑,笑得眼淚從眼角擠了出來。
一拐一拐地打開了窗戶,歐陽凌挖苦道:「當心別把下巴笑掉了!」
「若是我笑掉下巴,你得幫我付診金。」夏舒趕緊收斂笑容。
「我才不付,讓他變成醜八怪。」
「那我就讓全世界都知道酒公子有多麼笨手笨腳的。」
「算找怕了你!」歐陽凌認輸地說。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夏舒不可一世地翹高下巴。
「你為什麼來夫子廟呢?我聽阿福說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福真多嘴!」夏舒提高警覺地蹙眉。
「你別怪他,該怪的人是我,是我問他的。」歐陽凌內疚地說。
夏舒沉思了一下,硬著聲音說:「其實我的故事很普通,我娘是二夫人,我爹臥病在床,家道中落,大夫人為了改善經濟,逼我娶一個有錢的醜姑娘,我不願任她擺佈,所以逃婚。」
「原來如此。」歐陽凌信以為真。
「歐陽公子你呢?你希望得到什麼樣的姻緣?」
「娶一個我愛的好姑娘。」
「你遇見好姑娘了嗎?」
「沒有。」看著夏舒,欲言又上地說:「我怕我這輩子都遇不到。」
「歐陽公子一表人才,家財萬貫,不會遇不見好姑娘的。」
「遇不見的,因為月老跟我開了一個大玩笑。」
「什麼玩笑?」
歐陽凌凝望著她,眼裡閃動一種帶著悲傷的黯光,時間似乎停滯了,過了一會兒他才回過神,沉重地說:「我喜歡上一個我不該喜歡的對象。」
「她是有夫之婦?」夏舒感到胸口破了一個大洞。
「比這個身份更糟糕。」歐陽凌目光移向窗外。
「想開點,天涯何處無芳草。」夏舒盡可能心平氣和的安慰他。
不知為什麼,當她聽到歐陽凌心有所屬的那一瞬間,她感到她的眼睛彷彿吹進數不清的沙子,但她不准自己流下眼淚……
第二天,在惜春和章庭雲的又拉又拖之下,硬是把夏舒拉下床。
四個人結伴去逛街,這天正好是浴佛節,街上熱鬧非凡,尤其是在各大廟前擠滿了叫賣的小販,因為每間廟都會舉行浴佛典禮,也就是將佛像放在金盤中,住持用長杓取水灌灑在佛身上,水再流到金盤裡,這水就叫浴佛水,相傳只要喝了浴佛水,便可以保佑平安。
夏舒一行人也不免俗地喝了浴佛水,然後朝市集走去。
不知是人多擁擠,還是惜春別有用心的緣故,才踏出廟門沒幾步,惜春和章庭雲就不見人影,留下夏舒和歐陽凌兩人相偕逛街。
各式各樣的攤位都有,夏舒因為口袋裡的錢不多,往往是只看不買,但當他們來到一個陳列著珠翠頭飾的攤位前,她忽然停下腳步,拿起其中一隻鑲有荷花圖形的金步搖左看右看。
「我發現你對女人的東西很感興趣。」歐陽凌有感而發道。
「我想買給我娘,這次我能順利逃家,是我娘用她最珍惜的金步搖換來的。」夏舒感傷地說。「這支金步搖跟我娘那支好像。」
「公子你人帥,眼光好,選這支金步搖送姑娘,我保證沒有一個姑娘不對公子著迷。」老闆笑容可掏地說,雖然他臉對著夏舒,不過眼角餘光卻是打量歐陽凌的穿著,心知他是一隻大肥羊。
「老闆,這支金步搖多少錢?」夏舒問。
「這是上等貨,五百兩。」老闆獅子大開口地說。
「老闆你不去當搶匪實在可惜!」夏舒不客氣地挖苦。
「看在公子是孝子的分上,算你便宜,四百兩。」老闆笑容不變。
「錢我出……」歐陽凌突然插口,夏舒狠瞪他一眼,擺明要他閉上嘴巴。
「我不准你當冤大頭。」夏舒凶巴巴地說。
「重點不在錢,讓令堂高興才是最重要。」歐陽凌好言相勸。
「這位公子說的一點也不錯,孝順才是無價之寶。」老闆補上一句。
夏舒氣得眼睛冒火,地無法忍受歐陽凌和老闆一搭一唱,這感覺就像他從她背後捅她一刀般,比死更難受,她咬著牙說:「我娘若是知道這支金步搖這麼貴,她非但不會高興,還會罵我浪費。」
歐陽凌遲疑了一會兒,他知道夏舒其實很想得到這支金步搖,不然他早就掉頭走了,而不會杵在這兒不走;再加上歐陽凌從不缺錢,在他的觀念中,高興比錢重要多了。於是他溫柔地說:「不要讓令堂知道多少錢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