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像一根刺,刺進柳延秀的心房,瞬間傳來鑽心的痛。
對啊,她有把握不動心嗎?她有嗎?
良久,她殘酷的道:「我……沒把握。」
搖晃她的手頓住了。「你果然…」
「是的,我沒把握不對他動心,但我有把握守著對你的承諾!」她再說。
「那意思是什麼?你心給了他,然後人跟了我?你要這樣對待我嗎?你是這意思嗎?」他一邊感到憤怒,一邊驚懼的質問:「延秀,你愛上他了嗎?愛上他了嗎?」
「我--我--」
「你厚顏無恥!」憤怒到極點,他驀地打了她一巴掌。
柳延秀極度錯愕,而他更無法置信自己居然對她動手。
自己怎能夠、怎能夠這麼對她?
這巴掌讓他清醒了一點,他慌忙急道:「延秀,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撫著像火燒似的熱燙臉頰,柳延秀卻發現自己的心裡竟然連一點怒氣也沒有,她只是靜靜的注視他,忽然間她的內心平靜了。
望著毫無波瀾的她,傅挽聲更加的恐俱不安。「我是個沒自信、嫉妒不會傷人傷己的廢物,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對吧,瞧不起我了吧?」兩行淚自他的面頰流下。
「挽聲,我沒瞧不起你,也不怪你,就算是我也沒把握在遇到與你相同的情形時,被逼急了不會做出同樣的舉動來,這巴掌是我該得的,你不用介意,只是,我發覺…你離我越來越遠了,我們的手,似乎牽不上了。」
他渾身發抖,慌亂的牽過她的手,將之擱置在自己狂跳的胸口上。「可以的,只要你肯原諒我,咱們的手還是可以牽在一起!」
沉肅的凝視他一會,她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挽聲,我們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你爹要那樣對待我爹?還有,為什麼你們被紅衛抓,你爹卻要說是我們柳家害的?」太多的疑惑充斥她心中,既然已跟挽聲說開,她便不能再糊塗的過日子,她必須知道真相,而她認為他一定知道內情。
他身子一震,驚恐的說:「不要問我…」
「你果真都知道,為什麼不對我說?你瞞了我什麼?」見了他的反應,她瞭然的問。
「我沒有--」他氣若游絲,心虛不已。
「挽聲,究竟是什麼秘密會牽扯兩家,會讓我們的爹如此憎恨對方?」她逼問,要知道真相。
他搖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說,因為說出來,他就真的會失去她!
不!他不想失去她,所以不能說,不能!
「小姐,傅少爺,不好了、不好了!」突然紅紅驚慌的大喊聲由遠而近傳來。
聞聲,柳延秀轉過身。「紅紅?」
「不好了,傅大人找上老爺--不知怎地,傅大人快死了!」紅紅朝她奔來,滿臉是驚恐過度的淚痕。
這是什麼樣的場面?傅挽聲與柳延秀幾乎崩潰。
傅傳新躺在血泊之中,腹上插了只匕首,雙眼瞪大,像是死前的掙扎,而柳如遇則狀似瘋狂的在一旁時而哭泣,時而大笑。
「爹!」傅挽聲震驚愕然的奔至僅剩一口氣的父親身邊。
傅傳新見兒子到來,顫抖的緊握住他的手。「挽聲…你來了……」
「爹,你來這做什麼?為什麼要來?為什麼?」傅挽聲痛苦的問。
傅傳新的眼角滑下了懊悔的淚水。「我……得來與這老頭攤牌,要他放過咱們,至少……放過你。」
聞言,傅挽聲蒼白了臉。
「這是爹自己犯的錯,卻累及家人…這次雖能從紅衛手中活著離開,但爹覺悟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爹來認錯了……」那雙還不肯閉上的眼睛轉向柳如遇。
「你說唯有我以死謝罪才能消去你心中的仇恨,我做到了……你可要依諾放過……我一家老小…」
柳如遇聞言大笑起來,那笑聲聽來卻是蒼涼無比,止笑後他痛快的說:「放心吧,我會遵守諾言。」
「爹,究竟是什麼事,讓你們非得走到這個地步不可?告訴我,請你告訴我!」柳延秀再也看不下去,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的一無所知,她激動的問。
柳如遇慘淡的笑著。「既然事已至此,讓爹告訴你吧……」
「不,請不要說!」傅挽聲痛楚的阻止。
「傻小子,我雖沒有親手拿刀殺了你爹,但他也是教我給逼死的:這樣,你還與延秀繼續下去嗎?」柳如遇問。
傅挽聲的人像讓釘子定住,張嘴,卻無法再多說一個字。
柳如遇朝他冷笑後,視線轉向女兒。「秀兒,有些事該讓你知道了。爹年少的時候,非常喜愛一名女子,就是你娘,百般追求才終於贏得芳心,她在十五歲時嫁給了爹,兩年後,爹帶著她到外地訪友,夜裡,爹在友人的住處聊得愉快,就讓她自行回去住宿的旅店,天亮後我回到旅店,卻遍尋不著她的蹤跡。
「直至三天後,你娘自己回來了,但,出現在爹面前的她……衣衫破爛、滿身傷痕、下身是血……」柳如遇的臉孔因懊恨而扭曲。至今他仍無法忘記妻子當時的慘狀。
「啊!」聽到這,她用力的摀住嘴,心驚得無法形容,自她出生,她爹從來沒有提過有關她娘的任何事,想不到、想不到原來娘竟然出了這樣事!
柳如遇眼中激射出濃濃的恨意,他死死的瞪著奄奄一息的傅傳新後繼續說:「一年後,你娘不堪受辱,最終自盡身亡,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這人,是他,是他幹的!」他指著傅傳新激動憤怒的說。
傅挽聲跌坐地上。終於瞞不住了,他永遠不想讓延秀得知的秘密,最終還是說開了。
這樣……他該如何面對她?不,該說延秀要怎樣才能在面對他時不會想起他爹的惡行?才不會連他也厭惡了?
「是……是傅大人做的?」柳延秀杏眼圓睜,不敢置信。「他是為官正直的好官,真會是殘害娘的人嗎?」
「沒錯,就是這道貌岸然的人所為,我追查這惡徒十多年了,直到五年前,才確定喪心病狂的人就是傅傳新!」柳如遇恨聲道。
第9章(2)
傅傳新慚愧的別過了臉。「對……不起,那日我入仕不順,受到同僚譏笑,心情惡劣下喝了不少烈酒……原想到青樓發洩,卻先在路上撞見了她……我……我也許真的是失心瘋了,才會強拉她到廢的破茅屋內,我對她……
「等我清醒後才得知自己鑄成大錯,我請求她原諒,但她不肯……還說要報官,不,我不能自毀前程,所以我才關著她,繼續凌虐她,我只是想讓她害怕……三天後,她趁我睡著逃走了……」他流下悔恨的淚水。
「你、你!」聽到這,柳延秀已全身發涼,再無法鎮靜。
「我其實找過她,想彌補過錯的……但是,沒找到人……」他於心有愧,曾想過懺悔。
「你當然找不到人!因為在那之後,我妻子再也沒有踏出過房門一步,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終日哭泣,直至某一日再也受不了,自我了卻一生。」柳如遇憤怒道。
想起親娘的遭遇,柳延秀怒不可抑,大滴大滴的淚水掉落至胸口。她的娘,她的親娘原來是這樣冤枉的死去!
一旁的傅挽聲見她如此,心更涼,愧對得不敢再抬頭。
「五年前爹決定帶著我搬到泉州來,為的就是替娘報仇是嗎?」她終於明瞭她爹的用心了。
「對,我精心佈局五年,就是要這人付出代價,甚至安排好等了結這人後,就帶著你去京城重新過日子,但就在要動手收拾這惡人前,他竟有所察覺,精明的先一步得知我的意圖,甚至不惜犧牲他的小妾也要先害死我!
「幸虧老天有眼,沒能讓他順利砍下我的頭,我不死,就輪到他得死了!先前我就設計好了,讓他得罪京中大宮,再讓那大官策動紅衛出手拿人,那紅衛也真動手了,還以為這次他死定了,甚至能累及他一家跟著陪葬,若成功就是大快人心的事!
「哪知,不知為什麼皇太孫竟又插手了,他保了這一家,保了罪大惡極的傅傳新,我不甘心,若還有機會,我還要這人死無葬身之地!」他咬牙切齒的說。
柳延秀愕然,心知古牧耘會出手保傅家是因為她,而當初傅傳新要殺爹,也是古牧耘出面保下的,他們兩家的恩怨,古牧耘為了她都蹚上了。
然而傅挽聲聽到柳如遇的話,極其驚愕,是古牧耘由紅衛手中救下他們的,怎會是皇太孫?
難道,古牧耘就是皇太孫?
那人竟就是皇帝的愛孫……
他何其難看,想起自己曾在那人面前撒謊是他救下柳夫子的……想起曾當著那人的面說了那樣的話,他汗顏得無法言喻,心更是沉到谷底,如果古牧耘就是皇太孫,他如何與這人爭延秀,如何能夠?
「挽、挽聲……帶爹的遺體回家去吧,不用厚葬……但不要告訴別人爹為何而死,在世人眼中,爹還是一個正直寬厚的好官……爹想保有這最後一點的名聲……」說完,傅傳新終於嚥下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