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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陽光晴子

  她是撒了謊,也瞧到兒子困惑的一瞥,但是,她不想要修賢哥替她擔心,或是去找左斯淵算帳,她不希望影響到他的生活。

  潘修賢靜靜看著她許久,心裡有激動,也為她感到難過,「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快就成了寡婦,一個人帶孩子太辛苦了……」

  「別說我們了,你呢?一切可好?」她很快的轉變話題,「怎麼還沒成親?潘姨要我見到你時,帶個話,說你哪天娶媳婦了,她就願意來京城讓你奉養。」

  老實人的臉紅了,「娘真是的,你瞧,家徒四壁,怎麼養媳婦?但我在左家酒坊工作多年,每月薪俸不錯,慢慢也有了錢,也許很快就有機會了。」

  「你、你在左家酒坊工作?!」這麼巧?!她臉色微微一變。

  「是啊,左家酒坊在城郊就有六個酒廠,僱用的人就上百個,當家的左爺大不了我幾歲,但很有做生意的腦子,也不吝嗇——」

  「我們別談他吧……」她一點也不想聽到他的事。

  「是喔。那、那你可有打算?可有安家之處?」他連忙又問。

  說到這點,她略感困窘,白皙的臉頰因而襲上兩抹嫣紅,那模樣說有多美就有多美,潘修賢不禁看癡了眼。

  但她沒意識到,尷尬的交握著手,頭垂得低低的,「我本想先投靠修賢哥一陣子,再找個事情做,想說京城地大、人多,有錢人家也多,做個丫鬟也成。」

  「這樣,我幫你留意有沒有合適的工作,不然在酒坊工作也很好,左爺對工人都不錯,只是,工作的事不急,落腳的地方得先找到,你也看到我這兒就一間房,沒有多餘的房間……」他瞧她就要起身,急急的又道:「但隔壁的人家剛好搬走,要不要我替你問問?那屋子雖然老舊了些,可遮風蔽雨沒問題,租金我可以先幫忙付。」

  「不會太麻煩嗎?錢的事……」她不安的問。

  「不會,我吃住簡單用不了多少錢,因為只有一個人嘛,我也說了我有存錢,真的。」

  「那、那就麻煩修賢哥了,我會盡快找到活兒還你錢。」

  瞧她一雙澄淨美眸閃閃發光,他臉不禁又紅了,「別這樣客氣,咱們是同鄉,我娘也要我照應你嘛……」

  他尷尬的轉頭,看向正乖乖寫字的希兒,濃眉突然一蹙,怎麼覺得這孩子越看越眼熟,可一時之間,他又想不起是像誰。「你的丈夫是咱們村裡的人嗎?我覺得你兒子越看越像一個人,可又一時想不起來。」

  「我的丈夫不是村裡的人,我們不談他了,好嗎?」

  她知道修賢哥為何會覺得希兒眼熟,畢竟他在左家酒坊工作,偶爾會見到左斯淵,只是他們碰面的機會應該不多吧,暫時不會將父子倆聯想在一起。

  他覺得自己真是白癡,她死了丈夫,也許傷痛未癒,他還要她回憶?臉上不禁浮現尷尬,轉而道:「好,我帶你們去找隔壁的屋主,順便瞧瞧房子。」

  接下來,一切很順利,潘修賢很快的付了租金,小屋雖簡陋卻很乾淨,還有個小院子,母子倆就一個小包袱,一下子便安頓好了,只是,一直都很安靜的左承希在等到潘修賢回到隔壁自己家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出他憋了好久好久的問題。

  「娘,什麼叫做寡婦呢?」

  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還是回答兒子的問題,「指沒有丈夫的婦人。」

  「喔。」他似懂非懂的看著娘,然後,再皺著眉問:「這意思是——咱們不找爹了嗎?」

  韓薰儀咬緊下唇,壓抑住突然湧上的心痛,艱澀的回答,「其實娘剛剛在街上遇見了你爹,可是,你爹他不想要我們了。」她哽咽一聲,淚水就要奪眶而出,但她強忍著,「沒關係的,沒有爹在身邊,你也平安長大了,何況,還有最愛你的娘呀,我們就別再找你爹了,好嗎?」

  好嗎?他不知道好不好……只是心裡悶悶的,不太舒服耶。左承希看著娘難受的樣子,沒開口把心裡話說出來。

  「我們休息一下吧,娘覺得好累。」

  她疲憊的抱著兒子上了床榻,細心的為他蓋上被褥,一手輕輕的拍撫著他,卻不敢直視孩子仍然困惑的眼眸。

  她心裡有很多的怨氣,但她明白,孩子是不可以在怨恨裡長大的,所以只能將滿滿的委屈與痛苦往肚裡吞,然而,無聲的淚水,仍然悄悄的滾落在枕頭上。

  第2章(2)

  京城近郊,是左家酒坊大本營的所在地,規模宏大,光是釀酒廠就有六座,每一座的都有多名工人扛著水桶、米、酒麴在不同院落裡,進行釀酒的程式。

  先是由多名工人將白麴挫如棗核般大小,用水浸著,待發酵;另外一個院落,則有更多人忙著將糯米淘淨後,炊作成爛飯,將其攤冷,再等適宜的溫度後投放在麴汁裡,攪成稠粥狀,最後任其在酒槽裡等候發酵。

  每一區的人都十分忙碌,而左斯淵幾乎每隔兩、三日,就會跟著六廠管事一一巡視,因為釀酒的每個步驟都必須確實,才能製造出最完美的醇酒。

  也因此,左家酒坊的酒類不勝枚舉,有香雪酒、碧香酒、臘酒、桃源酒、白朮酒、地黃酒等等,卻皆為上品。

  而主掌大業的左斯淵更是京城裡每個女子心中的極品夫婿。

  他丰神俊朗、氣質出眾,只消看那麼一眼,女眷們莫不雙頰通紅、臉紅心跳,被迷倒的大家閨秀不知凡幾,而來這兒上工的未婚姑娘,更有不少是抱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態,努力的透過各種方式來這兒幹活兒。

  雖然,他已有未婚妻,但京裡哪個世家子弟家中只有正妻,特別是如此才貌雙全的男人,定有三妻四妾,只要能接觸,就有機會。

  在巡視完廠房後,左斯淵等一行人進到酒坊旁一處別院內的議事廳,這是他處理事務、談生意的地方,別院內還另有寢房及書房,有時候,他忙得太晚,便在這裡歇息。

  一行人在議事廳坐下後便開始冗長的商事會議,其實,左斯淵是個沒有架子的主子,但在他天生的尊貴威儀下,可沒人敢得寸進尺,所以每個管事皆恪守本分,戰戰兢兢的。

  只是,左斯淵看著像小山一樣高的帳冊,隨著管事對帳,聽著他們分別報告到各農家收購自製酒的情形、釀造新酒的計劃、酒類的販售、貢酒的準備數量……甚至,今日在自家經營的酒樓宴請來自南方的多名酒商,雙方相談甚歡,已經決定要合作,在南方販售左家名酒的計劃已有好的開始,明明有不勝枚舉的待忙事項,他卻心不在焉,不由自主的想著今日在街上遇見的陌生姑娘。

  我們之間便是如此了嗎?

  仔細想想那名女子語言神態中的傷痛不似作假,難道他們真的認識?可他雖對她莫名在意,卻一點印象都沒有,爺爺也不曾提起……

  莫非他們是在七年前,他失蹤的那一個月相識的?

  同父異母的弟弟本就極具野心,七年前竟鬼迷心竅的勾結左家眾多商行的執事總管,利用他前往梅村瞭解梅酒釀造法的機會,在途中用餐時對他下了迷藥,欲將他這名當家除去,好接掌左家的一切。

  沒想到,藥尚未發作,他卻不小心聽到同行的兩名執事鬼鬼祟祟笑談著要好好慶祝的事,於是他趁迷藥未發作時,飛快上了馬背,一路往山上衝去,卻失蹤了一個月……

  這些事是七年前,他在出事後秘密返京與爺爺私下聯繫時,轉述給爺爺知道,他後來又告知他的。

  因為就在他清理門戶,將背叛者一網打盡,與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對質時,弟弟見大勢已去,竟從兩層樓高的亭台上跳下要投湖自盡,他直覺的上前拉住他,不料兩人雙雙墜湖,弟弟當場死亡,而他頭部受創,不僅受了傷,還失憶,花了半年的時間才讓身體恢復,可過去的記憶卻一直沒回來。

  這兩件事,只有少數幾個親近的人知情,為的是保護不知情的二娘,弟弟的死也以喝醉不小心墜樓而亡來交代。

  二娘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女人,但弟弟死後,她鬱鬱寡歡。不久,也因病逝去。

  至於他所有的回憶,除了那消失的一個月,爺爺都為他拼湊填上了。

  爺爺說了,當時,他只說要先處理好弟弟的事,其他事再擇日詳談,沒想到,他卻失憶了!

  所以說,那個月真的有發生什麼事,只是他不知道是什麼……他蹙眉。

  可是,以他這幾年重視工作,對女人興趣缺缺的情形判斷,他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就跟一個姑娘發展出情愛關係,實顯得匪夷所思。

  議事廳內的多名管事裡,兩鬢斑白的何昆在左家工作了大半輩子,可以說是看著左斯淵長大的,也輔佐他管事多年,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今天是他第一次發現主子這麼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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