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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綠痕

  「這話你問反了。」站在這個問題前,無冕總覺得自個兒有點哭笑不得,「你當問的是,我究竟是幫了她什麼,而她又利用了我什麼才是。」在這座神界裡,想當壞人的多得是,只是差別在於道行高不高竿而已。

  因身在近處,就這般筆直地看著無冕面上那雙強行自青鸞身上搶來的眼眸,一陣寒意不由自主地竄爬上了繁露的背脊,因為,方才自他眼裡看來,並不像是在說謊……相反地,他是那麼地篤定,那麼地不容置疑……

  她板起臉,「你在胡說些什麼?」子問才不是他口中說的那種人。

  「事實。」他一副愛理不理,說完了話逕自轉身走回武將林裡,沒打算再去搭理她。

  繁露連忙快跑抄至他的面前截住他,「你以為我會相信?」

  「告訴我。」無冕一步步走至她的面前,並在她想後退時,快一步地來到她的耳畔,刻意低問:「你該不會以為,那個子問……天生就是個善類吧?」真要說演得好的話,子問她是將好人扮得無人懷疑,而他則是將壞人扮得讓神界眾神都恨他不已。

  「這是什麼意思?」吹拂在她耳畔的冷意,令她大大打了個寒顫。

  「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何只找她的麻煩.我又為何只待在她的身旁,且除她之外,我再無任何友人?」失了拐彎抹角的興致後,無冕一點也不介意為自個兒找個樂子好樂上一樂。

  將他的話意重複地想了幾回,幾乎可說是與子問在神界一塊長大的繁露,不禁有點動搖地直在回憶裡尋找,以往子問與他之間的點點滴滴。

  「是她把我引到她身邊的,我倆可說是物以類聚。」彷彿還怕她不夠相信似的,無冕又再加以佐證。

  「我不信!」她想也不想地揚起玉掌,才想朝他面上招呼過去時,即遭無冕緊緊握住。

  「我就老實告訴你吧。」他冷冷低笑,愈說愈加重了手指的勁道,幾乎要折斷她的手腕,「你眼中的那個子問,只是個假象,真正的她,並不是你們所想的那般,但可悲的是,她卻不能似我這般扯開束縛,態意放肆地露出她的真面目,只要她在神界一日,她也就益加痛苦一日——」

  「住口!住口……」痛苦不已的繁露,在他忽地使勁一握下,隱約地聽見了手骨的斷裂聲。全然不顧整個武將林裡的神仙都在看,也不管他所欺負的是不是個女人,在折傷了她一腕後,無冕嘲弄地以一指抬高她的下頷。

  「比起安排好的謊言,真正的事實,很痛是不?」

  「子問……不是那種人……」痛得冒出一身冷汗的她,咬牙忍著手腕的疼,「她善良,又為他人著想……就算明知不可為,為了朋友,她也還是咬牙照做了……」這樣知情善意,溫柔款款,總是為他們著想的子問,怎可能會是無冕口中的那等女人?

  「你這女人也夠固執了。」無冕有點受不了地瞧著她那死死板板、說什麼也不信的目光,「這麼著吧,告訴我,你與子問相識幾年了?這幾百年來,你可曾看清過她的身份?」

  「身份?」她腦袋空了空,有一陣子沒法反應。

  當她一逕地神遊太虛之時,無冕粗暴地一把捉住她的發,使勁往後一扯,逼她不得不抬首看著他。

  「告訴我,你可知子問她是哪界眾生?她又來自何處?」他一步步進逼,直將她逼到園子裡最壯碩的一棵櫻樹前時,這才停止了腳步。「說話呀,你與她,不是朋友嗎?那麼那些關於她的小事,你這個朋友總該知道些許不是嗎?」

  她不知道。她……從來,就不曾知道子問不想讓她知道的事。

  幾百年來,曾經無論要去哪,都會與子問一塊牽著手去的她,根本就不知這幾個月來,子問在人間發生了何事,但她卻清楚地記得,在那一個遙遠的夏天,藍天甚高、徐徐吹拂的南風在穿竄過山谷後,帶來了山谷涼爽的冷風,當她倆在溪畔洗完了衣裳,也將洗好的衣裳曬起後,也不管他人看是不看,她們就是睡在樹下,無聲地一塊看著那一片曾經只屬於她們的藍天……

  相識數百年,她不知子問來之何處、又是何等眾生,以往,每當她對此感到懷疑時,她就會找上那個將子問帶回神界寄住的青鸞,可是只要一提到這問題,青鸞的表情就變得很閃爍,而子問則從不主動開口說這事,就算他人有心要問,也總會被她巧妙地避開這個話題。

  因此,她不知子問是否曾有著「過去」,她甚至不知,子問又是為何來到神界。

  在她一逕地發起呆時,失了興致的無冕放開她的發,才想離開此地時,繁露驀地捉住他的衣袍逼他停下腳步。

  「她是子問……」她用上所有的力氣,直拉住他不許他走,「子問就是子問,她來自哪兒又是誰,這些全不重要……」

  「那,究竟什麼才是重要的?」

  天外飛來的一問,令繁露怔愣了好一會兒,當她抬起頭來時,她的雙眼不意落在無冕帶著冷然笑意的面容上。

  「就由我來告訴你吧。」他欣賞著她嬌容上的痛苦與慌張。

  「告訴我什麼?」

  「她根本就不曾存在過,未來,也不會留下。」

  霎時忘了該如何言語的繁露,只是靜靜地瞠大了雙眼。

  「你心中的子問,她與天地萬物都不同,因為她並沒有所謂的過去,也從未有過所謂的人生。」

  一道寂寞的身影在繁露的腦海裡一閃而逝,令她不禁想起,在幾百年前,當她仍是個孩子時,只要子問有空,她便會和子問待在一塊,可是子問偶爾會獨自走至窗口,眺望不知處的遠方.而那時她的神情……

  有些孤獨,有些微憤,也有些不甘。

  「真實與謊言,你選擇相信哪一個?」一逕欣賞著她面上千變萬化神情的無冕,刻意再推她一把。

  幾經反覆思量,繁露無奈地合上眼。

  「謊言……」他的眼中盛著意外,「為何?」

  「因為……子問希望我們相信她的謊言,而這,也是我所能為她做的。」幾百年的相處下來,她相信,在這兩者之間,子問定會要她這麼做的,而不是拿著刨刀,一下又一下地,刨下子問的血肉筋骨,就只是為了找尋一個子問不願啟口的秘密。

  可最令她心痛的是,身為友朋,她並沒有強大的能力可以保護子問,只是一介平凡天女的她,所能為子問做的,除了選擇相信外,其他之法,竟然一點也沒有……「這就是你對友情的深度?你們這些個神,也真夠自私了。」無冕不屑地瞧了她一眼,衣袖一掩,獨自步入神界春日裡即將到來的暴風之中。

  獨獨……留下了一臉茫然的她。

  「貴……貴客?」

  一逕走在前頭的子問,當跟在身後的廣目又是問得戰戰兢兢之時,邊走邊朝身後舉起右拳。

  「再用那種抖音喚我,我真的會考慮把你拖回去,然後恭請那位滕玉大德成全我的願望,把你綁在柱上再好好的嚇你幾天幾夜。」這只高頭大馬的鬼輩,究竟要對她這張臉畏怕到何年何月,才會甘心放棄他那不知打哪來的恐懼?

  「咦?」走在她身旁的法王,則是一臉愛笑不笑地,「這位貴客,前陣子你不是挺感性的嗎?虧你還收斂了本性沉靜了好些日。」枉費他還以為她終於被藥灌昏頭了,或是給滕玉虐瘋了,沒想到,她的反常德行卻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害得他直緬懷那段她足不出戶也不找全莊麻煩的她。

  她再揚起左拳,「若想再死一回,那就繼續說下去,相信我,我會很樂意幫你重溫舊夢的。」

  「不,我個人還滿崇尚忍辱偷生這款美德的。只是,我萬般不解,你的性格怎麼每隔個三日就換一款?能不能請你好心的為我們這兩個難兄難弟解解惑?」對於她這些日子來的變化,滕玉是事事看在眼裡卻不開口,可這就苦了沒滕玉那麼多心眼的他們,壓根就搞不清他們一人一鬼究竟是在演哪出。

  「善變是女人的本性。」她一點也不想解釋,在身後腳_步聲又再次慢下時,她再次揚了揚手朝廣目催促,「後頭的,別又拖拖拉拉的,我可不想誤了我的時辰。」

  「今日你出門到底所為何事?」法王怎麼聽就怎麼覺得她會挑在今日出莊,並非一如她在出莊前所說的那些。

  「私事。」一想到出莊前滕玉對她做了什麼好事,她就覺得這回滕玉賞她的悶虧也未免太大了點。

  事情是這樣的,在她將自己關在房內三日後,踏出房門後的她,即刻意再連躲了滕玉七日。今日一早,天色方亮,她即已穿著好外出的衣裳一路殺至滕玉的房門前,耐心地等著夜夜都熬夜,而在天亮時又繼續工作的滕玉,神色一臉不痛快地為她打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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