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悠螓首微微一歪。「可人都走了,想也沒用,我現在可以睡了吧?天沒亮就被你們挖起來,真的很累,你們先幫我把頭上身上的這些東西卸了吧,實在好重。」
兩人有些哭笑不得。「皇上都走了,娘娘還睡得著?」
慕容悠一臉揶揄的表情。「不然怎麼辦?又不能把他抓回來。」
兩人氣急敗壞。「娘娘!」
「好了,別說了,也別氣了,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都是有道理的。」慕容悠真是累了,又打了個呵欠。
「我……那個,本宮記得明天不是要拜見太上皇后嗎?到時皇上就會出現了吧?」
第二日,皇上是出現了,但皇上在新婚之夜留宿凝雪宮之事也傳遍了宮裡,所以各宮嬪妃來拜見皇后時就有了那麼幾分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
本來嘛,一個大婚之夜就被冷落的皇后還需要旁人踩嗎?她注定得不到聖心。
幸好慕容悠對於能否得到聖心不是那麼在意,她是來頂替隋雨蒙的,不能得到聖心反而是好事,如此一來,皇上發現她是冒牌皇后的機會就大大減少了,她更安全了。
用過早膳,春景和綠意往她身上招呼著堆金砌玉的華貴飾品之後,她在鳳儀宮正殿接見了眾嬪妃,但無暇細看,因為她這個新科皇后要去皇祠祭拜宇文氏家族的列祖列宗,跟著要去慈寧宮拜見她的太上皇后婆母,還要帶領眾嬪妃去給皇上叩禮,表示她們妻妾一團祥和……
總之,這個早上,她不是被人跪就是跪別人,連皇宮究竟是什麼樣都還沒個概念,倒是眼前在接受她奉茶的太上皇后,那深黑而細長的眼睛,那盯著她的眼神……她覺得太上皇后跟皇上一樣不喜歡她。
太上皇后跟隋夫人年紀相當,但隋夫人是喜歡她的,第一眼就感受得到,就如同太上皇后不喜歡她,也是第一眼便感受到了。
「皇后,你身為六宮之首,要好好學習女則戒律,皇家禮儀不可稍有廢弛,需得勤加修身養性,輔佐皇上,為皇上分憂,平日要注意姊妹和睦,並為皇家繁衍子嗣,切勿讓後宮起任何事端,讓皇上煩心,這是你的責任,明白嗎?」
「臣妾明白。」慕容悠跪得直挺,就等太上皇后將金盃擱回茶盤裡。
徐氏慢吞吞的抿了口茶水,又拿起絲帕優雅地抹了一下紅唇,這才將金盃擱回,賞了一個貴重的見面禮。
這就是他的女兒?
確實姿容不凡,靈動的眸子黑白分明,就像一朵嬌艷盛放的玫瑰,單就外貌來看,她是渾然天成的鳳凰。
她早就聽說隋雨蒙非常的高傲,從不正眼看人,今日一見……哼,也不過如此而已,再怎麼高傲不群、目中無人,還不是得乖乖的跪在她面前聆聽她的教誨,她頓時有了幾分痛快,就好像是生隋雨蒙的那個男人匍匐在她腳下似的。
「起來吧。」
終於聽到了這句話,慕容悠扶著春景的手起身,她看到宇文琰就坐在太上皇后旁邊,但他並沒有看她,好像當她這個人不存在似的。
她頓時想到了他們含笑村裡有個自閉青年叫阿牛,他是家中的獨苗,自小爹娘對他期望特別大,一心期望他能中舉光耀門楣,賣了田地給他請西席先生,他日以繼夜的苦讀,最後卻打死不肯去應試,後來還漸漸的不愛開口講話,最後就對旁人視而不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只肯待在屋子裡,她娘說那叫自閉症。
她聽說皇上七歲就被冊封為太子,同時他母后也過世了,打從那時起他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住到了東宮去,然後接受各式各樣的儲君教養,也沒個人可以說說心裡的話,性格越來越孤僻,不愛跟人講話,長大成人之後也老是只待在宮裡……她猜,皇上恐怕也得了自閉症。
她娘說,自閉症不是不治之症,需要多點耐心,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跟他說話就對了,一開始或許他會不習慣,但漸漸的他會打開心扉。
確實如此,得知阿牛患有自閉症之後,她沒事就到阿牛家的窗戶外頭喊他兩聲或哼首曲兒給他聽,一開始他沒反應,後來有一天,阿牛就推開了窗子,有些靦腆的遞一隻煮熟的雞蛋讓她吃。
瞧,這就是她娘說的,多一分關懷,多一分收穫,做人千萬不可冷漠,對待他人最大的罪惡不是恨而是冷漠,從來不會去關心別人,比心裡頭懷著恨意還來得嚴重。
她清了清喉嚨,決定主動關懷可能是自閉兒的宇文琰,他身為一國之君,得了這種病症怕是不好對太醫說,只能自個兒默默承受,也怪可憐的。
「皇上昨晚睡得可好?」她笑容可掬地問道,外加滿眼同情弱勢團體的眼神。
宇文琰萬萬沒想到她會先對他開口,更沒想到她會選在太上皇后和其他嬪妃都在的時候主動問起昨夜的事。
該死的,她想做什麼?在這時候問起有何居心?
霎時間,他瞪著她,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皇上正十分不悅的瞪著皇后。
「本宮都聽說了,皇上昨夜宿在凝雪宮,此事可為真?」徐氏慢悠悠地問道。眼睛有意無意的往嬪妃群裡去。
慕容悠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個不得了的大問題,她本來只是想跟皇上閒話家常幾句,可是看看現在,皇上眼裡在冒火,太上皇后的聲音又陰陽怪氣的,其他嬪妃都是一臉的詫異……
奇怪了,「昨晚睡得好嗎」是什麼了不得的話嗎?她素日裡起床後都是這麼跟她爹娘打招呼的,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尋常的一句話,殿中所有人的反應會這麼大?
「請皇后娘娘降罪!」
一個纖弱佳人突然從嬪妃堆裡出列,撲通跪在慕容悠面前,把她嚇了一跳。
「你是?」她定睛看著跪倒在眼前的人,沒看到臉,只看到後腦杓,從裝扮來看是個宮妃沒錯,不是宮女。
對方也不回答她是誰,只一個勁的低頭認錯道:「臣妾該死!臣妾不該讓皇上留宿凝雪宮,請皇后娘娘責罰……」
慕容悠想起春景說的,凝雪宮住的是綾嬪,那……此人就是綾嬪嘍?
「你沒有錯!」宇文琰蹙著眉,忽然大步過來把謝雪綾拉了起來,目光陰冷。「是朕要留下,你無須向皇后請罪。」
慕容悠這才看清楚謝雪綾的長相,不是什麼傾國傾城,勝在楚楚可憐,尤其是啜泣不止時更似弱柳,但最主要是宇文琰擺明了護著她,她長什麼樣都不重要了,她佔有著當今天子的心。
她有點納悶,自己問候皇上昨夜睡得如何,綾嬪為何忙不迭地出來認錯?
「別哭了,本宮都尚未責備你就哭成這樣,可令本宮有些無所適從了。」她說得直白。
謝雪綾一時有些尷尬,隋雨蒙點出了一個事實——她還沒有罵她。
她吶吶地道:「臣、臣妾自知有錯,才會……才會在娘娘面前失儀落淚,請娘、娘娘息怒……」
「本宮不怒,不必息之。」感覺自己跟謝雪綾在雞同鴨講,慕容悠歎了口氣。「總之,本宮沒怪你的意思,你就別哭了,下去洗把臉吧。」
洗把臉?不只謝雪綾愣住,徐氏也在心中猛翻白眼。
他教出的女兒就這點手段?不是說目中無人、任性妄為、行事驕蠻?面對一個小小的嬪妃,她的姿態也太低了,實在叫她看不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綾嬪已是宮裡的老人了,竟還如此不懂規矩,即便是皇上執意要留下,你也該勸皇上去鳳儀宮才是,罰俸半年,禁足一個月。」
她是不喜歡隋雨蒙,但她必須幫著隋雨蒙,隋雨蒙得要得到皇上的心才能方便她行事。
「臣妾領罰。」謝雪綾低下頭說道。
宇文琰蹙著眉心,既然是太上皇后開的口,他也不好拂逆,減的分例,他私下補齊便是,至於禁足,他可以去看她。
他轉眸冷眼一瞥隋雨蒙。
這個女人的心機讓他生厭,才進宮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攪弄風雲,還一臉納悶的模樣,以為如此能糊弄得了他嗎?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既然被迫離了心愛的男人進宮來成了他的女人,就要讓他的後宮不安生,讓他不好過。
等著,若她做得太過分,不管她是誰的女兒,他都會廢了她!
「太上皇——賓天了——」
忽然,殿外傳來帶著哭腔的尖銳叫聲,殿中頓時像是靜止了時間。
太突然了,宇文琰以為他聽錯了,然而殿裡的太監宮女卻在一瞬間齊刷刷跪倒一片,守在殿外的侍衛也個個跪下,同時間紫宸宮的總管太監也跌跌撞撞的衝進來了,這一切的一切都代表了一件事——他沒有聽錯,父皇確實是走了,沒有讓他見著最後一面就突然走了……
慕容悠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人過世了,太上皇,宇文琰的爹。
這樁婚事據說就是因為太上皇病重才急著辦,如今她才過門太上皇就過世,能看著牽掛的兒子成親才走,想必太上皇他老人家也能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