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
「是誰派你來的?」
「你猜。」嚴彥轉身就放下猶想刺他幾劍的慕清池,踩著其他門派的步法鬼魅似地來到慕清松的面前,一劍劃破他的喉際。
「師弟!」
嚴彥反手運劍,一刻也不停歇地迎上慕清池強襲而來的劍招,相較於又驚又怒的慕清池,嚴彥的劍招一式未亂,用完一種劍法馬上又換另一種,不給慕清池半點適應和分辨的時間,冰冷的劍鋒直從他的左危劃至他的右腹。
「慢著,就算要死,也得讓老夫死個明白!」一手掩著胸腹間傷口的慕清池,騰騰後退之餘朝他大喊。
他一笑, 「就是要你死得不明不白。」
「你——」
反射著火炬金燦光芒的劍身,在橫劃而來時,成為慕清池眼中最後一抹印象,他兩手掩著不斷噴出鮮血的喉際,也跟隨著師弟的腳步倒下。
這樣就報完仇了?
什麼報仇感的嚴彥,靜靜地站在原處,掏出巾布拭去軟劍上的血跡。
收好軟劍後,嚴彥說不清此刻是什麼感覺。
他曾經以為,他會永遠恨著這兩個人,若是能再見著他們,他定要讓他們也嘗嘗小弟在刑場上所遭受的一刀之苦,讓他們為當年的貪婪付出應有的代價。可很奇怪的是,在崑崙玉盤引發的寶藏事件之前,他已經有好多年沒再想起這兩個人,就連今夜來此,他也只是為了雲儂所交代的任務而已。
雖然雲儂是特意派他來此,好讓他一解心頭之恨的,可是在殺了這兩人後,他卻覺得,他不過是又做完了一筆普通的買賣而已,他並沒有大仇終於得報後的痛快感,因那道曾經在他心上劃得極深極痛的傷痕,早已在歲月裡像個浮水印子,淡淡地消逝在他的不知不覺中。
再多的仇痛再多的恨意,不只抵不過歲月,也攔不住愛意的掩蓋。
多年前要求他遺忘的雲儂,給了他很多的關懷和無止境的愛,不僅是代替了他所曾失去的那些,也充滿了他的未來。她的所作所為,就像春雨潤物細無聲般,沉默而細膩,溫柔而又難以察覺,所以待他回過頭來時,他才發現,那些沉痛的過往, 已經離得他好遠好遠了。
原來要遺忘,也不過是轉眼間的事。
或許總要他耐心等候的雲儂早就知道這一點,可她從不說,她只是拉著他的手一塊過日子,該開心該難過該哭該笑,一樣樣都照舊來,她沒讓他因仇恨而虛度這些年的寶貴光陰。
龍項在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許久後,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瞧著他的側臉。
「那個……嚴小子,你還好吧?」
嚴彥想了想,然後摸摸肚皮。
「肚子餓。」天氣一冷他想吃小儂煮的熱騰騰飯菜。
「……」既然這麼淡然,那他剛才還要思考這麼久?
「走吧,回家吃飯了。」嚴彥拍拍他的肩,轉身離開這座空曠的大殿。
走在後頭的龍項,回首看了四下一眼,在大門外的寒風吹上他時,他抖了抖身子,決定就跟著嚴彥回家,一塊在熱烘烘的火盆錢喝幾杯雲儂燙過的美酒。
尾聲
春意枝頭鬧,雲儂坐在院中,看著雀鳥齊聚在院邊那幾棵樹上吱喳吵鬧,那幾株盛綻的桃花杏花和李花,恣意地在風中招展艷容,漫天撩亂的花海幾乎遮住了半邊的天空。
這年頭,就連花兒都開得這麼不溫婉含蓄……
明媚的春光下,嚴彥就站在花影中對她微笑。
雲儂半躺在鋪了柔軟毛皮的長椅上,看嚴彥手上端著一隻托盤,上頭盛著幾碟剛自廚房出爐的小點心,她這才覺得,這陣子勤跑廚房練廚藝的嚴彥,似乎是對糕點類的東西特別有天分。
「你的手藝愈來愈進步了……」她拈了塊色澤宛若黃玉的豌豆黃細心品嚐著,兩眼滿足得幾乎快瞇上。
嚴彥欣喜地看著她陶醉的模樣, 「愛妻美德。」
「這也是媳婦夢想?」
「嗯。」
「請好好堅持夢想下去。」她點點頭,一點也不在意他在這方面繼續精益求精。
「會的。」他伸指撫過她的唇角,抹去了上頭甜品的碎屑後,在她的目光下將帶有她體溫的指尖帶至他的唇邊。
不只是雲儂這段日子過得很享受,嚴彥在沒有外人來打擾他們這小倆口的這陣子,也過得再美滿不過。
多虧魔教教主向雲琛給他的那一大袋珠寶,讓他們下半輩子不愁吃喝,不必再收什麼房租,直接解決他倆在財務方面的問題,加上那些煩人的房客此時也都不在莊內,他更是能成天與雲儂膩在一塊恩恩愛愛,這種日子,真是讓他覺得人生再美好也不過如此。
吃完甜品後,雲儂靠在他的懷裡問。
「對了,房客他們這陣子都跑哪去了?」那三個房客十幾日前說要一起出門買菜,結果買著買著,就買得都不見人影了?
「不必管他們。」一點也不心虛的嚴彥,輕撫著她柔順的長髮,接著又俯身親親她紅潤的雙唇。
「木頭,你有事瞞我?」他真的以為他瞞得天衣無縫嗎?
「……」背著她做壞事的某人,很忙碌地眼觀鼻,鼻觀心。
熟悉的震動感,淡淡地在春風中傳來,雲儂微揚起柳眉。
「不會是他們回來了吧?」說曹操,曹操就到。
片刻過後,身負妻令被迫去開山莊大門的嚴彥,才一放人進莊,就見三道旋風直闖進院裡,火氣旺旺地找人興師。
「你這女人,你居然又把我們給賣了!」某三位離莊多日的殺手,一見著雲儂就給她一頓好吼。
「且慢。」雲儂不疾不徐地抬起一掌, 「這回不是我。」
「不是你還有誰?」
她指向嚴彥這個主謀, 「他。」基本上,故意裝作不知道的她,只能算是從犯。
什麼?
「強將手下無弱兵,奸商旗下無良民。」她好笑地看著他們三人, 「你們以為他會清純到哪兒去?」
聽了她的話後,龍項頭一個找嚴彥算帳。
「嚴小子,你還能再相煎太急點嗎?你沒事幹嘛告訴宗澤我的老窩往哪?」都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下害得他非得另建新廟不可了。
陶七苦悶地問:「我又沒碰你衣服,幹嘛急於斷我手足……」他雖往情場上常常失利,但也曾勾引過無數朵家花,這個嚴彥對外放的消息,害得他在上個城鎮被一幫悍婦拿著菜刀連連追了十條街。
韓冰頂著一張劫後餘生的冷臉,湊至嚴彥的面前與他對瞪。
「給我個不殺你的理由。」這小子到底是跟向雲琛說了什麼,害得他無論往哪走,都有大批如影隨行的魔教教徒,隨時準備把他逮去魔教總壇進貢給教主人人?
嚴彥無視於他們三人的滔天怒火,慢條斯理地開口。
「我剛成親。」
「所以?」
「所以都給我滾出去,少再來礙事!」也不想想他們都賴在他家多久了。
當院中數名殺手吵成一團,一時半刻間也沒有熄火的跡象,置身事外的雲儂再次躺回椅上,正欲再嘗嘗味道甚好的豌豆黃時,龍項突然自同行中脫身蹲在她的椅旁問。
「我說弟妹,咱們都這麼熟了,不如就打個商量吧?」
她秀眉微挑, 「可你明知我不欺生只殺熟。」
「無妨,只要事情能辦成就行。」龍項也不管她這人缺不缺德了,眼下能解決問題最重要。
「該不會又是宗澤吧?」她想了想,然後納悶地問: 「他不是不與你切磋了嗎?」
龍項一臉很想抓狂, 「可他卻改成了與我每月一日的坐下來靜心探討武學!」
「……這麼有意義?」
「你說他這不是折騰我嗎?」他就一個粗人而已,哪有可能規規矩矩地坐下來與宗澤討論劍招該怎麼擺?
雲儂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道: 「難得盟主大人這麼看得起你,你就去與他一同醉心武學吧。 」
「別逗了!」
韓冰急不可耐地推走了龍項,跟著對她這名號稱退出江湖的掮客求助。
「幫我。」
她兩手一攤, 「在下何德何能?」
「只要讓向雲琛對我死了那條心就行。」隨便她要耍什麼陰損的主意都好,他再也不能忍受那群魔教教徒無限幽怨的目光了。
「愛莫能助。」開玩笑,要她去跟那位從不講是非道德,更無視禮義廉恥的人打交道?她別被啃得屍骨全無就是祖宗積德了。
他咬咬牙, 「錢不是問題。」
「但我的人品很有問題。」
「你……」
「總之我得罪他不起,您老另請高明吧。」她都聽嚴彥說向雲琛是他半個朋友了,為了自身安危著想,她不能不給他的朋友面子。
「……那我要續約。」韓冰在遭她拒絕後,忽地冒出一句話。
「續什麼約?」她茫然地眨眨眼。
韓冰硬塞給她一張銀票,也不管她是否答應。
「那間客院就繼續租給我了,這是房租。」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
雲儂一骨碌地自椅上坐了起來, 「有你這麼強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