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說沒什麼影響,好像也不盡然。
我們之問的男女之防……有些淡了,那條線隱隱約約存在,卻又模糊,畢競床單都滾過了,在心理或生理上總有那麼一點點微妙變化,無法區分得很明確。
他不會有太逾矩的舉動,像是自然地牽著手,人潮多的地方護擁、摟腰的舉動是有的,並不刻意,又沒有辦法將那種親密氛圍歸類得太純粹。
捫心自問,我對這樣的改變有什麼想法?
一時之間,還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但至少,並不討厭。
第3章(2)
今天回不回家吃飯?
才想著,他簡訊就來了。
一邊開會,聽著台上行銷部的匯報,拇指一邊分神敲下回應。
有應酬,你先吃,不用等我了。
開完這場會,走出會議室時,我整個人已經快虛脫。
無關工作壓才,而是精神上的凌遲。每次提報預算,就得冷槍暗箭廝殺個大半場,再強的人都撐不住。
「很多事情,不是你不去計較,就能平和落幕的。」楊季楚曾經提醒過我,也勸我該狠時不要心軟,別讓自己退到無路可退,我跟他們是不可能有兄友妹恭天倫樂無窮的,早早放棄會比較好。
所以兩年前,我接下財務部時,曾經引發繼母那邊極大的反彈,但我堅決沒有讓步。
財務等同於一家公司的命脈,這是何等重要,既然父親屬意由我管理,我就接下,全辦以赴不讓父親失望。
每次浮報預算,我砍一回就得過招一回,怎麼做都不對,再如何自認會正無私,還是會被他們認定會報私仇、有心刁難。
但是飲酒作樂找女人,這種帳單也拿出來報交際費,我怎麼吃得下這筆帳?不說破是想為繼兄留顏面,家醜怎好搬到檯面上來讓員工笑話?
辦會室的門被輕敲了兩下,我仰頭,看向緩步走入的男人。
「你看起來很累,又和你哥過招了?」
下班了嗎?我撐起癱軟在辦會椅內的身軀。「等我一下,我馬上好。」
「我早說過了,乾脆嫁給我,我家的事業讓你管,擺脫那些吃力不討好的鳥事不是很好?」
我笑了笑,完全當喇賽來處理。
這些話都聽到不要聽了,我都不曉得重申幾次已分手的事實。
鄭克勤人品不差,兩家家世也相當,我曾經也以為,或許可以試試看。
最終會分手,純粹因為看清兩人不合,無法長久走下去,沒有誰是誰非,至少我是這麼解讀的。
動作迅速地收拾桌面,將重要文件鎖進保險箱,我拎起外套手機。「我好了,要去哪兒吃飯?」
「去梨園。你還記得嗎?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又來了。我在心底暗自苦笑。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過往,似想挑起曾有過的記憶與情懷。
他一直都不懂,過去就是過去了,明示暗示都沒有用,我不會走回頭路。
他曾語帶哀怨,怪我為什麼連談感情都那麼斷然果決,魄力不輸我在處理的任何一件公事。
其實,我一直沒說出口,不是我果斷,而是,人不對……
雖然第N次拒絕復合,鄭克勤也還算有器量,該談的事還是讓我談下來了。我說過,他本來就不是多差的男人,否則當初我也不會跟他交往。
他送我回到家,進門前不死心地拉住我的手碗,最後一次挽留。「真的不可能了嗎?你知道,我還愛你,那些事,我不介意的……」
「我知道,但是我介意。」既然試過,知道走不通,又何必再執迷不悟?不如坦然承認錯誤,認賠殺出,也免得自誤誤人。
「你——還是那麼愛他?」
我苦笑,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真好奇,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人,能夠挑戰你心中的那抹影子。」
它的存在太完美,難以撼動,我知道,他也知道。
「無論如何,還是祝福你,謝謝你曾經給過我機會。」他低下頭,在我唇際輕吻了一下。
這是一個告別的吻,所以我沒避開。
與鄭克勤揮別後,我獨自搭電梯上樓來,玄關處一如往常留了盞小燈,我張望了下,找到在陽台澆花的齊雋。
那幾盆常綠盆栽,是上個禮拜天我們去逛花市抱回來的,芳家中點綴幾許綠意盎然,他很用心在照顧它們。
「還沒睡啊。都十一點多了,再晚灰姑娘都要打回原形了。」
他冷冷回瞪我一眼,擺明了在說——不、好、笑!
不好笑就不好笑嘛,幹麼擺臉色。
「你回來啊?」今天脾氣有點大喔。
他表情更陰沉了。「你除了耍冷就沒其他話好說了嗎?」
啊不然要說什麼?我根本不曉得他今天情緒是在壞哪門子的。
他走出陽台,關紗窗的力道有點大,頭也不回地回房,一副跟我無話可說的樣子。
陰陽怪氣的,也不曉得誰惹他了。
我也沒太放在心上,想說睡一覺起來,應該就沒事了。
隔天早上起來,早餐照慣例擺在桌上,他神情平靜,看起來應該是好多了,所以我也就沒多問,拿碗舀了幾匙芋頭瘦肉粥,坐下來開動。
才一入口,我動作整個僵住。
他——是不是不小心把鹽放成糖了?滿嘴甜到噁心的味道,吞也吞不下去,又不敢吐出來,怕對他失禮。
人家一大清早那麼辛苦替我準備早餐……我苦在心裡,硬著頭皮一口口吞下去,深怕刺傷他。
收拾好廚房的男人,坐到慣坐的那個位子,我還沒想出完美的借口阻止他碰這鍋粥,他已經捧起碗筷就口。
我食不下嚥,一口口勉強地吞,一面悄悄打量他的反應。
他競然像沒事人一樣,面不改色地吃完一整碗比糖水更甜的「芋頭瘦肉甜粥」。
我整個大傻眼。他、他、他——味蕾是被雷打到了嗎?怎麼短路成這樣?
疑惑歸疑惑,既然他沒表現出來,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比干吞一整罐糖更痛苦地吃完這碗「創意芋頭甜粥」,我逃難似地衝出門,第一件事就是進便利商店買一瓶礦泉水漱口。
以為這樣就完了嗎?並沒有。
晚上回到家,他煮了一整桌不像泰式料理的料理。
什麼意思?就是每一道都酸辣到了極點,讓我懷疑今天是不是超市舉辦白醋、辣椒買一罐送一箱的活動,才讓他不要錢似地死命撒?
再隔天,他應該打劫了賣鹽的,不然就是跟醫院合謀,企圖幫洗腎部門開拓客源……
他的創意料理,一天比一天更可怕。
我每天進門前都在擔心,今天他又會發揮什麼創意?對比之下,第一天的創意芋頭甜粥簡直是美味的了。
我再遲鈍也知道他在不爽,可是究競哪裡惹到他,我還是沒搞懂啊!
他讓我想起以前大學修心理學的教授,跟我們分享過一則家庭小故事。
她說,她在生老二以後,每到吃飯時間,大兒子就會又嗆又咳,滿臉通紅、痛苦到快室息的樣子。
剛開始夫妻倆嚇得魂都飛了,以為兒子噎著了,手忙腳亂送醫,檢查之後卻什麼事都沒有,兒子也恢復正常。
可是一到用餐時間,狀況依然。
後來看了心理醫生,推側或許是生了二女兒,兒子不再是家中唯一的注目焦點,加上訓練兒子獨立用餐,改為餵食女兒,兒子本能產生被遺棄的恐懼與不安全感所造成。也許是蓄意,也或許是潛意識所造成的生理反應,但他明白這樣父母又會將全副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
齊雋的行為很像那個缺乏愛的孩子,手段不盡然相同,但最終目的都是一樣的,只是要讓人正視他的憤怒與痛苦吧?
我在想,是不是該找個時機和他談一談,再這樣下去,我身體真的吃不消啊——
「你還沒睡?」準備就寢的齊雋,看見我房裡的燈光,探頭進來問了問。
扣除掉創意料理不提,他還是會跟我說話,只是沒什麼表情、沒什麼情緒起伏而已。
不像以前,打聲招呼就走人,他多看了我兩眼,狐疑地走進來。「你身體不舒服?」
「嗯……」我蜷縮成一團窩在床上,撐起有點慘的笑容,冷汗直冒。「胃痛。」
他臉色一變。「幹麼不早講!」
他問了我健保卡放哪兒,回頭抱起我,順手撈了我放在玄關櫃上的車鑰匙,用最快的速度開車送我去醫院掛急診。
躺在病床上吊點滴時,他一直盯著我,不發一語。
醫生開了藥給我,交代我這段時間吃清淡一點,太重口味的食物都別碰,以免腸胃負荷不了。
點滴吊到一半,疼痛已經緩和很多,但他還是抱著我離開醫院,進家門,順勢與我一起窩進床上來,摟抱著沒鬆手。
喂喂喂,你會不會太理所當然了一點?
「睡一下,我會看著你,有事說一聲。」
人家都這麼說了,我想抗議也不好說出口。他只是不放心,想照顧我罷了。
我沒力氣與他爭辯,剛剛打的點滴發揮效用,我很快便跌入深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