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你不都要看?」居之樣挑一下眉。「今年不看嗎?早說嘛——你不看,我還省事,用不著趕著整理。」他負責組織各項人事以及出任務時的情報收集,加上家庭生活要兼顧,夠忙的了。「你大概不明白我有很多事情得處理;今早開會,馨爸還說最快明後年,要開始招收一般生——」
「一般生?」松亞傑瞇瞅疑問的眼。
「嗯。」居之樣雙手十指交嵌,扣住蹺起二郎腿的膝頭。「就是不像我們要穿制服戴貝雷帽到戰亂貧病處執行組織慈善義務的學生——叫『便服生』也行——總之,馨爸想把學園變成半個貴族學校,收些喜歡標新立異的富豪子弟,算他們很貴的學費,這麼一來組織不靠捐款也有固定入帳。」
「算盤打這麼快!」松亞傑哼笑。「真會有人來這麼冷的地方受教嗎?」攤開資料夾,他的眼睛看著窗架底端一層薄積白雪。
「馨爸很有把握。何況,我們的師長們享有世界級聲望。」居之樣深深覺得杜馨很有搶錢的本領。
早年無國界慈善組織的創建資金,是透過杜馨到處耍無賴搞來大筆捐款。荊棘海一帶享有傳統盛名的店家,諸如港口旅店「等待太陽」、堤岸餐館EyeContact皆被杜馨敲過大筆金額。「等待太陽」大老闆急公好義給錢給得爽快乾脆,倒是EyeContact安老闆心生不甘,索性把兒子安秦入學園吃住組織、領領零用錢、出隊金,還免費習得醫學知識,成為全科醫師。
安秦再過些年差不多要把他老爸當初捐的錢全數領回了,要是每個人都像安老闆這麼計較,組織很快會垮掉,杜馨說,當初他可是無條件奉獻所有家產在組織成立上,他也沒把兒子叫來啊——他心胸寬大的咧!是天生慈善家!他不會讓組織消失,更要以它來招財。
「馨爸做事只管開始的痛快,最後還不是我們接手。瞧——」松亞傑調移視線覽掠華麗高聳的拱門、光芒四射的地板。「他把他這座荒廢二十年的城堡送給我們當宿舍,說是愛護學生,其實存心搞累我們,他賺來免費產物維護工。」
「沒錯。我實在很懷念碼頭區的舊宿舍。」居之樣頗有感觸地點頭,一歎:「唉——我們組織亂七八糟,做事常像在打游擊,馨爸老說我們是拓荒者,要能者多勞……」他哼笑,攤手。「總之,期待一般生來吧——這樣,多些人手整理宿舍,也不賴——」
「但願馨爸想要招收的富豪公子哥會做這件事。」松亞傑冷笑,垂眸,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起新生資料。
「也罷。一、兩年後,搞不好我們升師長,搬進組織新建的公寓大樓,不用管城堡事。」居之樣樂觀看待未來。「再者,用公子哥貢獻的錢請專人來維護,未嘗不是一個方法。如果我升師長,我會好好花錢花個痛快——」
「如果我升師長,我傾向讓學員多勞動。」松亞傑翻過氣色蒼白的新生資料照片,壞心地說:「我們是要救人,可不能落得氣虛體弱教人——」嗓音乍止,他翻回照片頁面,沉吟一會兒,合上資料夾,交還給居之樣。
「看完了?」居之樣沉問。
松亞傑離座,邁動雙腿。
居之樣昂首。「要去哪兒?」兩個半片鏡片反射燈輝,溜閃一抹精光,他埋眼,說:「舞會還沒結束——」
「你不是說新生也沒到齊……」松亞傑展露好學長風範。「我去看看他們,安撫關心一下——這些小朋友肯定是對新環境陌生,心有怯意,躲在寢室被窩裡——」邊說邊移腳。
「酒來了——你要溜哪兒?」寇希德像個侍者托著整個大銀盤過來。
「很有個架式——」居之樣起身取了杯酒。「你可以到安爸那兒兼差——」
「什麼?!」寇希德撇頭一看走遠七、八公尺的松亞傑。「亞傑要去安爸那兒兼差?」
居之樣坐回窗台嵌椅,品味著酒水。「醉都醉了,你陪我喝個徹底痛快吧,希德——」
「借酒澆愁嗎?」寇希德回眸,戲謔地說:「沒問題!提前幫你慶祝恢復單身,我來叫個漂亮的新生學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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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綺璐
女寢303
幾行字銘刻似地定在腦中,松亞傑受牽引地離開作為娛樂中心的碉樓,經過足球場大的堡內廣場,對那些一面跟他打招呼一面搬運書籍、勤奮地要把衛兵樓改造成圖書室的學弟們視而不見,逕自走往廣場東側堡壘。
那是女寢,和西側堡壘的男寢相對著。中隔的堡內廣場蔓延大片野玫瑰,組織買下城堡以來,他們尚無時間披荊斬棘,處理這些橫亙在男女寢之間的帶刺花兒。
松亞傑忍不住傾身,攀折一朵半開的花,直起背,雪花落進他敞領襯衫裡,融化在他熾熱的胸口,使他心頭冰冰癢癢的,彷彿有條蛇爬過。他看著手中的花,歪歪嘴。是夜色映雪,才顯柔美,還是這花本身粉嫩過了頭?
「亞傑——」嬌脆叫聲在他踏進女寢門廳時,歡歡欣欣地飄揚。
松亞傑將視線移往一旁的人工鐘乳石洞,盯著掬水沐浴的愛慾女神雕像。
「你在看哪兒啊?我在這兒啦!」
肩膀被拍了一下,松亞傑別過頭,淡笑。「安平,水開始流動了。」他指指女神玉白胴體上的清泉。
韋安平笑得瞇細美眸。「是啊,多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哪可以泡澡……」她撥撥難得放下的嫵媚長髮,提著裙襬轉個圈兒。
「你要去舞會嗎?」松亞傑察覺這位同梯中唯一的女性精心打扮過,美麗臉蛋化了妝、髮鬢夾著彩色鑽飾、身上洋溢緞質柔澤的長裙讓她完全成為杜馨說的「無國界公主」。
韋安平嗔睨他一眼。「舞會有什麼好玩的,不就是你們這些滿腹色心的男老生在釣女新生。今年的女新生比往年多呢——稱了你們的心,是吧?」
松亞傑攤手,不作反駁,隨公主怎麼說。
「你幹麼摘這藥啊?手都弄傷了!」韋安平注視著他掌中的花。
松亞傑這才發覺自己的手指被硬刺扎傷,在這供暖的廳裡,冒出血珠。「披荊斬棘才能到這女寢,釣女新生。」自嘲的語氣,他把手探進鐘乳石洞,沖沖水,然後小心地拿著花。
「連你也這樣!我還以為你比較自愛……」韋安平喃念,哼了聲,穿好風雪長大衣,往外走,邊說著。「幸好威廉跟你們不一樣,他今天午夜要回來了,我們約好在『等待太陽』,先走了,拜——」
原來是要去幽會!松亞傑輕捻花梗,提腳過門廳,正式進入女寢。
不需要在無人的管理室翻名,更省了報備,他直接上樓找那沒去參加舞會的女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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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綺璐整理好房間,敲門聲就響起。她把擋路的空行李箱移開,去應門。
門外,隔壁寢室的女孩圍著浴巾,露出求救表情。「我浴室的水流斷斷續續的……突然沒了,你這邊咧?」她說,略有抖音。
「我看看。」佟綺璐旋身,往裡走。「你要不要先進來——」
「喔,好。」女孩理理滴著水的長髮,肢體一動,浴巾鬆脫至腰際,她沒及時抓住,踏進門內,才又探出半個身子撿門外的浴巾。
閉合眼,松亞傑定在女寢三樓琉璃窗扉長廊彎角。他剛走到樓梯上來,進入這七彩燦麗地,以為自己眼花看錯那名光著身子的長髮女孩。
張開眸,松亞傑確定見著撿浴巾的身影。他徐緩走過去,在303室門口,聽見女孩對話聲。
「我這邊也沒水!是停水嗎?」不敢置信的喊聲,聽來清美,很容易讓人聯想羽毛觸及皮膚的感覺。
松亞傑跨入房門大開的303室。
那名圍裹浴巾的女孩,雙手交抱胸前對著浴室裡發話。
「那怎麼辦?人家的頭髮還在冒泡泡……」女孩曲著鷺鷥般的瘦腿,伏跪在地,哀聲抓著頭。「為什麼停水沒有事先通知?」
昨夜是五樓,今晚是三樓,女寢的供水系統真是出了問題。韋安平說,女人沒有水是不行的!
松亞傑將手中的花朵放在床鋪上。「我幫你檢查一下。」他出聲。
團在浴室門口的女孩抬頭偏轉過來,沒有嚇到、沒有驚訝,立刻站直一雙鷺鷥般的腿,走近男人,兩手拖扯他,往自己的寢室去。
浴室裡,佟綺璐愣了愣,跨出浴缸,走到外頭。她好像聽到男人在說話,只是——人呢?怎麼連她同學都不見了?地毯倒是濕了一大塊,她步向床尾,欲蹲身取床尾凳下的鋪墊,眸光一個流轉,瞥見床上的野玫瑰。
「啊——」一陣尖叫阻斷她要拿花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