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靖閔又來回山城、營區幾天,終於聽到祁晏率隊返回的消息。
她迫不及待就要往他的寢帳去,但告知她消息的兩名士兵卻急忙擋住她的去路。
其中一名士兵面帶為難的道:「王妃請等等。潘副帥受了重傷,雖然軍醫及時治療,在回營區的路上也得到妥善照顧,但是……」
「但是什麼?可不可以說快點?」她急問。
「但是這次我軍傷亡不少,因此王爺雖得勝,心情顯然不好,一路風塵僕僕趕回來,所以王妃還是先別——」
「他有沒有受傷?」她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沒事,王爺披了戰甲,只是手臂被劃上一刀。」
「那就叫受傷了!」這個天兵!她著急的往前走,怎知他竟還倒退地走就是要擋她路。
「王妃,那種小傷王爺不在乎,也不會上藥的。何況他們一路奔回,多日沒有沐浴,傷口早已乾涸。」
她一聽更是擔心了。拜託!萬一傷口感染,弄成了蜂窩性組織炎怎麼辦?
「還有,目前許多相關事宜得回報給皇上,後續的因地制宜及如何加強對該地的控制管理也要想,王爺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忙……」
兩個士兵嘰嘰喳喳,擋人擋得可凶了,但這些都是為她好,因為王爺的一張俊臉此時實在如萬年寒冰。
偏偏靖閔心繫他的傷,索性挺胸直直走,逼得兩人只好一退再退,退到王爺的寢帳前,他們也只能無奈的讓開。
靖閔拉開幔簾,走進營幔內,一眼就瞧見祁晏,他手臂真的有傷,刺目的血漬曾染紅袖子,如今已成乾涸的深紅色。
他盔甲上仍有塵沙一污漬,臉上沒空清理的鬍髭讓他顯得更英俊粗獷,而他看來雖疲累,一雙黑眸卻炯炯有神而且冷颼颼,好像……沒有很開心見到她?
「你受傷了?」她關切的走上前,想為他上藥包紮,不過前提是她得先脫去他的戰袍。
乍見到她,祁晏有絲錯愕,但也僅有一瞬間。
他沉下臉冷聲道:「出去。」
她以為這是什麼地方?這裡可不是只有他們兩人。
見他臉色一沉,她腳步頓住。
這營帳裡的確還有不少人,每個人看來也都很疲累,她知道自己闖進來的時間不對,但他有必要這麼冷冰冰的嗎?還用如此霸道的命令口吻跟她說話……
「給我一分鐘就好。」
沒人聽懂什麼叫「一分鐘」,當然包括祁晏在內,「我說出去!」
「給我一——」她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二十一世紀人才聽得懂的話,於是改口道:「給我一點時間包紮一下你的傷口,也許都發炎了。你們談你們的,又不影響——」
他皺眉站起身,猛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臂,拖著她就往帳門走。
他動作粗魯,她也火大了,氣呼呼地用力甩開他的手,「好,我熱臉貼冷屁股,是我多事。」
她氣得眼眶都泛紅了,「是我無聊,擔心你的安危卻啥事也做不了。現在你既然平安回來,那我就要為所欲為了。」
「你想做什麼?」祁晏的語氣有夠冷,他現在有太多情緒、太多事要處理,而最不能做的就是將心思放在她身上。
「沒想做什麼。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我是帶著關心而來,你不領情就算了,沒必要再給我一張臭臉。」害她心口都揪疼了,臭傢伙!
「回去!」他抿緊唇,看著她美眸中隱隱閃動淚光,口氣依舊不容辯駁。
「我會回去的,只是你這又算什麼?」她覺得好不公平,眼眶含淚,連鼻音都出來了,「出草前還對我很溫柔,這會兒回來了就凶不拉幾?怎麼?在下屬面前給妻子一張好臉色就沒有男子氣概、沒有威嚴了?有失主帥風範?」
祁晏斂容看著她,她的話有一半都是對的,但出嫁從夫,他說如何她就該順從才是。
從眼角餘光看到每個人都頭低低的,不敢往這邊看,他重重的吸了口氣道:「你太激動了。」
「是你太冷漠!我擔心你多久了?死了多少細胞你知道嗎?沒關係,臭臉留給你自己看吧。我悶壞了,要去做些好事,至少被幫助的人還會跟我說謝謝!」自覺太委屈了,她怒氣沖沖的步出營帳。
什麼叫「細胞」?祁晏不懂,事實上,在場也沒有一人聽得懂。然而他無心再問,望著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營帳外,他喚來兩名小兵,交代了些話,小兵立即追了出去跟上她。
見有人跟過來,她俏臉一沉,「別跟著我,我心情不好不想要遷怒你們。」
「可是……王爺有交代……」兩人可不敢忤逆上頭的命令。
「怎麼我一個王妃說話這麼沒份量?還是一定要我凶巴巴的擺架子才成?」靖閔好想哭,她很想念祁晏,可他那是什麼表情?好似一點都不希罕她出現……
「壞蛋!豬頭!大笨蛋!大爛人……」
聽到王妃那毫不壓低音量的咒罵聲,兩個小兵面面相覦的停下腳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們都知道王爺的心情,殺戮是不得已,是為了能早日平息這場戰爭,也是要讓總學不乖的部落土司瞭解到戰爭究竟有多麼野蠻殘忍,因此王爺才要將士們放手攻擊,令這場戰事打下來血流成河。
所以除了和平的代價太高外,潘副帥也因護衛王爺而受重傷,王爺想必很內疚。
靖閔當然不知道祁晏的心思,她走走停停,後面就有腳步跟著走走停停。她忍住沸騰的怒火坐上馬車後,瞪著也上了馬、策馬在馬車旁護衛的兩名小兵,「我要回山城了,你們還跟?」
兩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困窘的答,「我們還是得跟著。王爺有交代,最好王妃好好待在客棧內,做過去常做的事便成。」
是指要她做詩畫畫嗎?免了吧。她以前讀書時理科很強,文科就不行,況且她何必要聽那個臭傢伙的?
哼!她要努力的生活,因為她這條命可是撿回來的,一定要活得有價值。再說,有誰像她這麼幸運,居然能到古代旅行?
對!別忘記她這靖閔格格的內在靈魂,可是二十一世紀樂天知命的裴亮安呢!
沒錯,靖閔決定要發憤圖強了,即使換了時空、換了身份,她的靈魂也還是新時代的新女性,怎可將時間浪費在不懂得珍惜她的男人身上?
所以,她一開始像個花癡般的跑到營區就錯了,讓祁晏看扁了,以為女人就只會對男人死纏爛打,沒男人就不會過日子——從今而後,她再也不會令他有這種誤解。
馬車回到了山城,她拉開車簾,看著熱鬧的街道。
想當初她剛住進這座山城時,因為擔心祁晏,也沒什麼心情走走逛逛,現在既然戰事已歇,她一顆心不必再懸在半空中,那就得做些有意義的事。
她下了馬車,在熱鬧的山城裡繞一大圈,發現百姓們大多是買賣動物毛皮謀生。這些毛皮種類相當多,有狐狸毛、兔毛、鹿毛和老虎毛皮等,部分店面還像在做類似現代批發的生意,毛皮疊成了一座座小山。
她上前細問之下,才知道這全是要運送到大清各地去裁製成衣飾品出售的。
在現代,她可是保護動物協會的成員之一,瞭解可以保暖的衣物不一定要用真毛皮製成,假皮草一樣能替代它的功用。而且攤販們販售毛皮不過是為了求得溫飽,所以她得想想怎麼讓那些獵戶別再狩獵,換個方式謀生——
第一步,她得先去跟獵戶們接觸一下。
在得知這些動物毛皮大多來自鄰近村莊的獵戶、並問了怎麼去後,她先在街上的綢緞店用銀兩買了男裝才回到客棧。
客棧裡,一間雅致的上等廂房便是她這兩個月獨居的地方,而客棧外頭,總有祁晏派來的士兵站崗。這會兒也一樣,她從窗口往下看,就見到兩個站崗的人仍在那裡。
她關上窗戶,捨棄重重的假髮髻、髮釵和耳環飾品,換了男裝後用一條皮繩紮了最夯的馬尾巴,扮成像布袋戲裡史艷文的模樣大大方方地步下客棧,然後再買了匹馬,悠悠哉哉的騎上去。
她知道自己女扮男裝很失敗,所以身後兩名士兵仍以一定的距離跟著她,但無妨,這樣她就不必擔心會迷路了,可以更大膽的冒險。
策馬離開山城後,她來到一處茂密森林,這裡老木參天,綠野蒼翠綿延不絕。再繼續走,總算來到一處較偏遠的村落。
雖是小村落,可房子大多是磚木結構的老屋,巷子小小的,偶爾還有小橋流水的景致,相當古樸。
幾名挑著擔子的中年人匆匆路過,也有幾個小童在小河裡嬉戲,還有更多的是在門前處理毛皮的老爺爺、老奶奶。
她騎馬輕鬆穿過街道,適裡每個人臉上雖然都笑吟吟,但看來都歷經風霜,日子大概過得不怎麼好,一雙手也粗糙得令人不忍。
「小公子,你是來買毛皮的嗎?我們這裡也有,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