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長命百歲不會自己去修嗎?!吃別人來增進功力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最窩囊的下流行徑!我們靈參全是靠自己修行,吸收日月精華、風滋雨露,憑什麼你們隨隨便便就能將我們的辛苦一口嚥下?!」它哇哇大叫,將不滿一股腦傾倒。
「你問我嗎?嗯……」睚眥認真思考。「憑你是參,注定誰挖到誰就能吃。」藥材的宿命,跟他爭論也沒有用,不然全天下當歸黃芪枸杞都要怨天尤人了。
「你……」很想罵,但找不到正當理由,他堵回來的答案無法反駁。靈參多受覬覦,它會不清楚嗎?人類身體小病小痛想挖它,妖物養生益氣也想挖它,連凶獸嘴饞貪吃更想挖它,好似它與生俱來的命,就是為了化為某年某月某日某妖物某人肚裡一攤靈參水,滋補他人頭好壯壯,可多不甘心呀,誰願意成為一道盤中珍饈,任人啃食乾淨?
第1章(2)
「沒有疑問了吧?可以乖乖跟我回去熬湯?」睚眥拎著紅繩,將它舉得半天高,與他四目相對。只見參形小娃嘟起嘴,百般憤懣,千般怒潮,萬般怨恨,一幅快噴淚又強行忍下的倔強模樣,既嬌又俏,它沒困惑,倒換成他有:「你是公的母的?純粹……好奇。」
「你眼睛瞎了嗎?!問這什麼羞辱靈參的蠢問題?!」
他就是眼睛沒瞎才會分辨不出來,好嗎?
「參沒有性別!」它驕傲挺胸,自覺高人一等,只有低等生物才區分男女。
「……可是你看起來有點像女人。」年紀很小,一切都還來不及發育的那種。
「誰像女人?!我是參!靈參!」可惜參須無法動彈,不然早就揮舞扁他。
「無所謂啦,雄參熬出來的湯也不會比較補。」他對問出如此愚蠢問題的自己,亦感到一絲絲唾棄,管這株參的性別根本沒有意義。「走吧,會龍骸城交差。」
「你來自龍骸城?是……氐人族?」
「對。錯。」
這是啥怪答案?錯?到底是對還是錯?
「來自龍骸城,不一定是氐人族。」他補充。海底有魚有蝦蟹龜鰻鮫,數之不盡的物種,不單僅有氐人,不能概括。
「反、反正你一定是魚人的一種嘛……魚人與參一樣常常被抓來進補,我們算起來是同病相憐,你放我走吧,大不了欠你一個人情,以後你有需要我相助,我再……看情況幫你,再不然……送你幾根參須,回去泡酒?」它試圖和睚眥攀關係,希望他能看在兩人同為「滋補聖品」份上,網開一面,放它生路。
「可惜,我不是魚人,也不曾被誰視為進補之物,你的心情我無法感同身受。再說了,我何以放棄整株好好的靈參,委屈自己只拿幾根參須泡酒呢?」他的牙很白,白到在夜裡還會發亮,隨其朗笑,刺痛它的眼。
「你你你你你……你別以為抓靈參回去吃就一定能補氣養生!我們靈參之所以稱為『靈參』是因為——」
「活得比較久,長得比較大根?」他懶懶挑眉。
「才不是!」不要隨便插話,閉嘴聽它說完!「是我們有靈性!我們可以是天下第一補,更可以是天下第一不補,我們心甘情願給你們吃時,就會散發藥性,讓你們聞香便補;反之,我們受盡委屈和不滿,帶著怨念被你們丟進鍋裡熬煮,我們也能做出最後報復,不釋藥反釋毒性,哼哼哼哼賞你們喝一鍋毒參湯,咱們黃泉路上手牽手一塊走!」它又在挺胸了。
「這樣呀。」睚眥倒是頭一回聽見靈參的這項麻煩本領,採參人未曾提及。「言下之意即是我把你帶回去煮鮮鮻靈參鳳涎麒角雲水湯,那鍋湯也會毀掉。」
毒死其他兄弟是沒啥關係,毒死父王可重罪難逃,去鱗抽筋取骨的酷刑,他沒興趣再常。
「要怎樣做,你才會心甘情願讓我們吃?」睚眥不恥下問。
「誰會心甘情願呀?!你別妄想!」它吠回去。
「若是搶在你來不及釋出毒性之前,一刀柄敲昏你,是不是就不會有這個困擾?」睚眥突然想到。
「……」它抽息了,沒答腔,眼光飄掉,參須參葉都在顫動,不敢與他對視。
心思真單純,真好猜,連扯個謊誆誆他都不會。
「原來這麼容易解決呀?靈參也不過是株植物,心眼比螞蟻大一些些罷了。」他笑它,不是惡意哂笑,只是陳述實情。見它撅嘴欲泣,他不禁脫口允諾:「我可以在你感受到痛苦前,讓你不省人事,不會疼得哇哇大叫。」
「這是什麼安慰詞?!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不怕,就會開開心心跟你說『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一切拜託你了』嗎?!」
「不然你想清醒的被切被煮?」
「我不要!」它會怕!
「所以我會幫你,放心吧。」
「你放我走才是幫我!」
「不可能,誰教你是靈參。」他直接回絕它的奢望,邊說邊動手扳下它頭頂一棵鮮紅人參果,丟進嘴裡嘗。
「好痛好痛好痛!你幹嘛吃我的果子?!」
「熬湯時,這些果子用不到,不吃白不吃。味道還不錯耶。」酸甜中帶有青澀味,滾在舌尖,淡淡的香。
「我要把毒性傳到果子上,毒死你!」
「你最好別這樣做,否則我敲昏你,你再醒過來,會發現頭上光禿禿一片,半顆都沒剩下。」他說到做到,不是嚇唬它的。
它又抿嘴了,除了抿嘴外也無計可施。
它真窩囊,落得今日下場。瞟向拎住它的男人,心裡很是明白,這一回,逃不掉了,已往戲弄採參人的招數,在這男人身上一丁點用處也沒有。
他到底是誰?滿身霸氣說藏就藏,半絲不漏,害它誤以為他和採參人是同樣的弱小傢伙。明明跟蹤他好些時日,它卻沒能察覺他的真實面目,若它早知道他身上氣息是這般鷙烈,定是逃他逃到千里遠,絕不會傻乎乎自個兒送上門來讓他抓,嗚嗚……
睚眥正打算將靈參塞進布包裡,不和它再多聊,免得越是聊,越覺得要煮它吃它是見很沒天良的事。不與食物培養感情,日後開動,才不影響食慾。
它除了喊「不要不要不要」外,啥事也做不來。
驀然,叮叮響鈴,聲聲噹啷迸脆,在夜裡更顯清晰明朗。
有人來了。
波浪長卷髮,如雲似霧,火色紅裳飄飄旋舞,輕軟紅綢帶圍繞在濃纖合度的玲瓏嬌軀週遭,夜空之中,馳來一名媚麗女子,美貌無雙,既艷又野,眼眸暈染濃美花紅,額心圓潤珍珠宛似星光閃耀,映襯女子驚人艷容,她顰眉蹙額,冷睨露在布包外一角的靈參。
「窮奇姐姐——救命呀!我要被吃掉了!」它乍見救星,開心地噴出參露淚水。
睚眥最不想遇見的,就是凶獸窮奇,然而百聞不如一見,有幸看看妖物界中若自謙第二,無人敢稱第一的絕世美女,也算是收穫。
名不虛傳,凶獸窮奇即便蛾眉輕攏,亦是教人挪不開目光的妍美。
「把你手上靈參留下,快快離開天山。」已往窮奇可不會費力來上一句告誡,都是先動手再動口,進來修養和耐心皆精進不少,所謂近朱者赤,她身旁有尊山神月讀,時時教化說理,倒讓她有了改變。
「辦不到。」
窮奇的修養到此為止。
「那麼,你死也別有怨言。」窮奇纖指拈挪如花綻放,蔻丹十指畫出紅光,右手滑過纖美臉蛋前,數條紅綢向睚眥襲去!
睚眥摸向自個兒頸椎,大掌一抽,那柄融為體內一部分的電掣龍刀已然在手,刀出龍嘯,刷咧咧斬斷紅綢。
「你不是普通採參人。」窮奇直道。
「嚴格來說,我是呀,只想採參,並不想與四凶交惡。」
「天山一草一木,不是你想取就取。」她輕哼。
「家父罹病,必須要靈參為藥引。」
「你去別處采,天山的參,誰都不許動。」
睚眥苦笑,覺得女人不可理喻。
難道凶獸窮奇就是採參人口中捍衛靈參的保護獸?
「窮奇姐姐,這野蠻人說要把我熬湯呀呀呀——」布包裡的靈參叫得好生淒厲。
窮奇美眸一凜,震出闇息,身化為火光,眨眼間以來到睚眥面前,送出一掌,睚眥以掌回擊,激烈光芒由想借處迸射,她掌風數火,他掌氣數水,幾回拆招,彼此掌間光芒變成了煙霧。
「揍他!打他!踹他!踢他!揮拳!揮拳!」靈參激昂吆喝,好似與睚眥對打的人是它一樣,可惜它無法動彈,不然定要出手幫忙架住睚眥,讓窮奇痛快地扁他。
睚眥不因窮奇是雌性而輕忽,四凶之所以令神族倍覺難纏,自有其過人本領,她雖非四凶中數一數二的強者,也絕非最末那只饕餮,靈巧迅速的出招攻擊,若不是全力應戰,稍有疏失,別說帶回靈參,恐怕他將淪為滋養靈參長大的肥料,永埋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