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娃手勢擺好,兩指學蟹螯猛然發動攻擊!
向左拉,向右拉,如法炮製!
「你幹嘛一回來就陰陽怪氣,鬼吼鬼叫?!好似誰招惹了你一樣?!」
她擰起他也毫不客氣,誰教他剛剛同樣很惡劣地對待她!
她等他回來等了這麼多天,想過無數重逢的可能性,有感動的相擁,有睚眥爽朗的笑臉相對……可沒期待他一回城就欺負她!
「回房再告訴你。」他不想留在這裡,大飽他父王的眼福,他父王想看的笑話已經看得足夠了,就讓他父王邊笑邊收拾一屋狼籍吧,哼哼!
第9章(1)
回到睚眥的樓居,他疲累的坐下,在與他身形等長的橫亙大石椅間癱成軟泥。
前一刻才說著回房要告訴她,現在卻半個字也不吐,甚至順手抽來海草枕往腦後一墊,閉眼像要睡了,眸下一抹微黯,不知是睫的陰影,抑或是當真太倦的痕跡。
「過來些。」他伸出手,仍是閉著眼,參娃牽住他的大掌,隨他的收勢而同坐與大石椅一角。
「你很累哦?」
「兩天沒睡追著參跑,好不容易得手,半路遇見饕餮搶走靈參,又不眠不休再花兩天時間去追另一株靈參,趕回城裡,一劇嚇破膽的戲碼還在等我入甕,你說,我累不累?」
「什麼戲碼嚇破膽?」
「你不是聽見我『陰陽怪氣,鬼吼鬼叫,好似誰招惹了我一樣』,還多此一問做什麼?」那些他朝他父王吠的字句,淪為她口中的陰陽怪氣、鬼吼鬼叫,他真替自己不值。
「你一直『呀呀呀呀呀呀——』應該是呀到很累。」她理解地點點頭。
「在那堆『呀呀呀——』之前,我說的話,你有聽清楚嗎?」睚眥張開利眸,緊觀她。最好他是只有一直很累的「呀呀呀……」啦!
「嗚……」被他一劍的參娃呆怔,努力回想,他與龍主對吠得很大聲,有長耳朵的人都聽見了吧,當然也包括她。可她那時一心只追逐他的聲音而來,倒沒有太留心他惱吼些什麼,她確實是有聽到的,她記得他說著——
她這株靈參是我的!只屬於我一人所有!
看吧,她就知道!睚眥要把她獨留下來,便是要自己一個人吃掉她!這樣也好,給別人吃,她寧願整株都讓他吃!
他好像還喊了……
她不單單是株參——
當然呀,她豈止單單是株參?她可是照過百年日光月光,啜飲清風玉露而擁有自由變身的好靈參吶
看她的神情就知曉,這傢伙,聽人說話只聽半套,還會曲解。睚眥懶得歎氣,拉她近身,摸摸她的發。
「紅果子和綠果子怎麼少這麼多?」他清楚少去的部分就在魟醫藥居裡,但他要聽她親口說。
「哦,你說這個呀?魟醫討去了啦。」她隨著他撫發的指摸去,本該變成珠花妝點的果及藥,缺了一角。
「他討你就給?」
「因為他說他這輩子沒福分摸到靈參的果葉,拜託我賞他一些,他好拿去煉藥。」魟醫那時嘴臉多諂媚,逗得她好樂,無法拒絕魟醫的小小請求。
「就這樣?」
「嘿嘿,他誇了好多靈參的好話嘛,我一聽,心裡驕傲開心,就大方撥給他啦。」參娃裂唇恣笑,一臉不知大禍臨頭。
簡言之,就是魟醫拍對了馬屁,用甜言蜜語將這株沒見過世面的蠢參給哄得服服帖帖,心甘情願奉上珍貴果藥讓魟醫和他父王串通來嚇他,而他,確實被嚇到發了頓火,導致目前累到想抬手摸臉都好懶。
「頭頂光禿禿,難看死了。」
一聽他說難看,參娃臉上笑容不減,惶恐地用雙手遮掩不全的果藥髮飾,粉唇嘟翹起來了。
睚眥拉下她的雙手,順勢一同卸去他綁在她身上,預防她遁逃的紅繩,握在他大大掌間,她讓紅繩引去視線,這條繩一解開,她要逃隨時能逃,他怎會……
「以前比較好看,一頭紅紅綠綠,不是熱鬧多了嗎?以後誰向你討都不許給,別被誇個一兩句就得意忘形。」他續道。
「睚眥,你把紅繩……」她不該提醒他,但以為他是不小心失手丟掉了紅繩。
「紅繩?它沒用處了。」
「沒有紅繩,我會逃跑耶。」雖說身在海底深處,可只要有土的地方,她便能潛進去。
「你會?」他挑眉問。
「呃……」她被問倒了,會或不會,不過是區區簡單一字兩字,卻便在喉裡,無法麻利吐出。
好吧,她很怪,她自己都不懂自己為何這麼怪,能逃的時機不好好掌握。而她也覺得他好怪,他握著她的手,沒放,慵懶的眸藏有探索利光,又是她不知名為何物得火燙燙瞪視,教她無所遁形。
他每次回海底城都變得更怪,上一回莫名其妙宣佈不許任何人吃她,這次回來好似又一樣,做出她反應不及的行徑。
「我帶了東西給你。」睚眥坐直身,從石桌下找出石桶,擺在她腳邊。
參娃呆呆地任由他幫她出去鞋襪,再見他對住樓裡門窗,退散滿室海潮,她終於擺脫整日泡在海水裡的情況,雖然身處海水中,有睚眥法術保護,不覺有何不便,但「魚兒」當久了,仍是會懷念以往乾爽的日子。
他蹲下,取出一個其貌不揚的灰色小布袋,稍稍一傾,細緻的暗黑泥土嘩啦啦倒至石桶。
「是土耶!」參娃眸光大亮,欣喜若狂,趕快高高撩起裙擺,裸足踩進石桶,香暖地氣撫養肌膚,惹來她呵笑,比布袋容量更多的土,依舊源源不絕落下,已掩蓋至她腳踝,仍沒有倒完的跡象,泥土先前擺放在他懷裡,有他偎暖的體溫,很是舒服。
好久沒碰著泥土,這一桶,對她大大滋補,她一踩就知道,它們可不是隨便在人界哪處道路挖來的等級,而是她最喜愛的高山濕土,不能太過潮濕,地表乾燥,地中濕潤,土質肥沃為上選,最好是在高聳入天的巨林之下,陽光透過細碎灑下,不能日芒直射,清晨有涼爽藹霧籠罩的土壤,更是甜美。
「還有。」睚眥放出掌心底下的一圈暖光,它緩緩上升,輕飄飄飛到屋頂,亮度及暖度增加,像雋小巧金鳥,在高空中散發光芒。
「陽光耶!」而且是她最愛的不熱不冷的日照溫度。
「逮到第二株參時,順手替你帶回來的,我想你一定會喜歡。」那時沒料到會遇上惡鬼饕餮,自詡還有空間時間,變為她挖土及吸取陽光,給她當禮物。
名副其實的「土產」
「嗯嗯嗯,我喜歡!我好喜歡哦!」她的表情比她的回答來得更肯定,被不灼熱的暖陽及地氣給偎得愉快。
「我把這座樓子弄成人界縮景好了,海水進不來,有空氣有陽光有土有雨,你還喜歡什麼,全擺進來?」
參娃踩玩石桶裡的暖土,聽見他要將位處海底深處的城邸打造為她喜歡的景致,她偏著螓首,打量蹲在眼前,正一手掬土,朝她腿肚上撒得睚眥。
方纔遺漏的字句,在瞧見睚眥唇畔含笑,臉龐溫柔不霸戶的神情這一刻猛然清明起來,明明就是有聽進耳裡、刻進心裡的言語,她怎會一時大意給忘了?
我不是帶她回來讓你吃下肚補身!她不是食材!她這株靈參是我的!只屬於我一人所有!
你愛吃多少參我全都能替你摘來,獨獨她不行!她不單單是株參——
她是我要一輩子擁有的參!她是我絕對不甘心拱手讓人的參!她是只要有一點點小傷小痛我就會很心疼的參!
她她她她她她……她聽懂了!聽懂了睚眥對龍主忿怒吼出這些話時,抱持著何種心境!龍主沒誆她,睚眥他、睚眥他……
倒過來想,他也就是為了什麼寧願得罪我,都不把你交給魟醫熬成補湯,更要去找其他靈參來交差,不許誰再將主意動到她身上——龍主呵呵笑著,已經點得夠清楚明白!
她捂嘴驚呼,嚷了出來:
「睚眥,你你你是不是愛慘了我?才會、才會替我做這麼多事,對我這麼好,還因為聽到龍主騙說我被下鍋煮掉了,發了好大好大的脾氣?」
「你反應太遲鈍,捂嘴尖叫的時機應該在我父王寢居,馬上感動朝我飛撲過來,哭著說『原來你愛我,我也一樣……』,然後相擁而泣,完畢。」睚眥賞她白眼,不過算她有進步,雖然慢了很多拍,最後還是察覺到這件眾所周知的事實,他該要感激涕零,不能太貪心。
「我現在才完整回想起你和你爹吵架的內容嘛……」參腦又沒多大,不能同時裝太多東西,幹嘛一臉很想唾棄她駑鈍的嘴臉呀?她也是頂著他的臉龐發怔時,腦海裡才重新湧起他憤然的聲音,以及在那串「呀呀呀呀——」之前的重要關鍵句子。
她謹慎地,又問了一遍:「你也愛慘了我,對不對,睚眥?」
睚眥這回目光轉為柔軟,笑意緩緩注入其中,將墨色深潭氤氳染起她好想歎讚的美麗光景,她受其注視,不爭氣地酡紅了粉頰。